[岸涯小僧]多多良老师行状记①(第4/34页)

一到那里,我们顿时变得畏畏缩缩,别说是听演讲了,连那座建筑都没法进去,只能说是虎头蛇尾。简而言之,我们再怎么说都只是一群胆小鬼。一群痴人热烈讨论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但一旦拿掉痴人成分,我们就只是群平凡的年轻人,特别是在警察、大学这类权威事物面前,根本只是一群软脚虾。一个泥水匠小子,根本没胆去挑战权威。

结果一开始的干劲不晓得溜到哪儿去了,我们“业余传说爱好会”这个可疑的团体,只敢在会场周围漫无目的地徘徊游荡。

然后,我们一下子气馁了。

痴人兴奋得快,萎缩得也很快。我们一下子就兴起内疚的感觉,觉得没有学识、经验浅薄的自己创作的脏兮兮同人志丢人现眼极了,实在没脸拿给人看,颓丧不已。

此时……

在讲堂旁边垂头丧气的我们,突然听见一个兴奋的声音。

声音很大,但口齿不清,没办法听清楚内容。不过听起来气势汹汹,一副要找人干架的口气。一开始我还以为是醉汉在找守卫麻烦。可是仔细一听,声音中提到民俗学如何、大陆的文化怎样等,内容教人在意。事情非同小可,我转头一看……

一个矮小肥胖的男子正以仰望高个子守卫的姿势滔滔不绝。

男子顶着一头鸟巢般的乱发,戴着小圆眼镜,穿着书生 [3]风衬衫,外罩短背心,底下是条宽松的长裤,感觉就像缩短版的菊池宽 [4]。男子手中拿着文件般的东西,将它亮给守卫看。那与其说是在抗议,不如说是在说教。

不……他真的是在说教。

我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男子厉声说着这类的话,“你真的不知道吗?这不是很重要的事吗?”

看样子,男子正热切地诉说民俗学的未来以及妖怪研究的重要性,并拼命地想要启蒙似乎对这类事情漠不关心的守卫。后者对于民俗学的无知,让男子再三做出令人匪夷所思的发言。

可是就算是柳田老师演讲会会场的守卫,也不一定就精通民俗学。不,守卫精通民俗学,那才玄了。因此而遭到责备,这守卫也真倒霉。

他一定大感吃不消吧。

“我要叫警察喽!快给我滚!”守卫以严厉的口气说。这场面任谁来看,守卫都是对的。这是守卫的职责所在,他非这么说不可吧。

男子猛然表现出更强烈抗议的态度,结果他被数名守卫抓住肩膀和手臂,扔出门外去了。

不偏不倚……就扔在我们面前。

被扔出来的男子怫然作色,费力地爬起来,愤恨地朝着讲堂说:“为什么不行?”

然后他转向目瞪口呆、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我们说:“对不对?”

什么对不对?

男子遮羞似的嘻嘻笑了两声,再次露出心情坏到极点的表情,对着讲堂嘀咕抱怨个没完。他的五官本身十分讨喜,但眼神很糟糕。十足怪胎一个。这突如其来的发展让我们错失了离开的机会——也就是怔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怪人的动向。

怪人注意到我们茫然凝视的视线,突然回过头来说:“你们也这样想,对吧?就是说嘛。”

就是说是怎样说?这样想是怎样想?

“啊啊……”

男子似乎总算看出我们表情中的困惑,辩解似的说了起来:“我想请柳田老师读读我的这篇论文,给我毫无保留的批评,这样哪里不行了?根本没有不行的道理嘛。然而那个守卫却无知蒙昧到了极点,说什么都讲不通。这篇论文是有关单眼单足妖怪的起源的新理论,但那个守卫却是一问三不知。他说他连柳田老师的《一目小僧及其他》都没读过。东京竟然有这样的人?”

我想这样的人占了绝大多数。

可是揭开谜底一看,原来男子的动机跟我们差不多。这个人似乎是我们的同类。不过……他更胜我们一筹。我们察觉了这一点,全都感到一阵战栗。因为我们想到万一走错一步,我们也会落得一样的 下场。

我们还来不及插嘴,男子接着又说了:“不仅如此,那守卫竟然还说,那种无聊的妖怪什么的不重要。听到了没,他说妖怪无聊!无聊?竟然那样毫无理解力,简直太可怕了。没有妖怪研究,今后的民俗学就无法发展啊。不只要在国内调查,若是不将视野更进一步扩大到大陆,就无法解开妖怪之谜。不光是文献学、历史学、考古学,连最新的精神神经医学都得学习,否则什么都无法参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