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夜】目竞(第8/11页)
这间客厅睡起来很舒服。
躺下来看庭院。视线会降低,人类不会进入视野。
心理上……会舒服许多。
礼二郎没有在榻榻米上生活的经验。他喜欢蔺草的香味,坐垫的柔软度也恰到好处。
所以礼二郎常来中禅寺家。复员之后,他一星期会来一次。
猫慢吞吞地经过前方。
礼二郎伸手捞它的尾巴,它倏地溜走了。
这个家的猫几乎都在睡觉。个性很温顺,却不知为何,只跟礼二郎不亲。
他责问主人是怎么管教的,主人说你就爱抓它尾巴,所以被讨厌了。
“你自己不是有时候也会踢它吗?”
“是它挡路,把它挪开而已。”
“书太多啦。碍事的是书吧?”
“这可是我做生意的商品。我说过很多次了,我家是书店,我是开旧书店的。”
从开店以前就全是书了好吗?!——礼二郎说。
中禅寺从学生时代就成天看书,家中也堆满了书。战后他似乎当了一阵子老师,但礼二郎不清楚详情。约半年前,他好像把自家——这个家改建,开了旧书店,但不管怎么看,他都觉得没什么变化。好像有木匠来敲敲打打过一阵,门口也挂上了类似招牌的东西,但礼二郎看不出是在做生意。如果是生意人,才不会大白天就跟老同学喝茶闲聊吧。
不过礼二郎即使来访,也总是从主屋的玄关径自来到这间客厅,然后就只是躺着睡觉。他从没去过店面那里,因此也没确认过。再说,即使中禅寺真的在开旧书店,他觉得那也只是兴趣的延长。中禅寺坚称是店铺,但礼二郎觉得只是书多得溢出来,所以增建房子来放书罢了。中禅寺也是傻瓜一个。
——没错,是傻瓜。
中禅寺……是唯一看穿了礼二郎眼睛秘密的人。
你看到的是别人的记忆……
初次见面时,中禅寺就这么说。
是吗?礼二郎想。
中禅寺怎么能看穿礼二郎看到的不存在于世上的景象,这一点不清楚。虽然不清楚,但无关紧要。中禅寺说的是真是假,也无关紧要。不过真的思考后,许多矛盾也随之焕然冰释了。
不是自己的回忆……
原来看到的是别人的回忆。礼二郎会毫无印象是当然的。大眼瞪小眼时,会看到自己的脸,是因为对方一直在看自己的脸。
话虽如此,也不是一句“哦,这样啊”就能接受的事。即使真是如此,这仍然是一个难以解释的现象,而且也不是值得拿来宣传的事。情况也不会因此有什么改变吧。
再说,与中禅寺认识时,礼二郎已经放弃去想这件事了。此外,当时相较于孩提时代,看到的也减少了许多。
初次见面之后,中禅寺便绝口不提这件事。
他们认识已经超过十五年了,却不曾讨论过这件事。
所以后来才认识的关口什么都不知道。
姑且不论事实为何,但这应该是超乎常理的事;而且如果中禅寺如此确信,应该也是可以拿来大肆喧嚷的。即使不四处宣扬,至少告诉跟双方都熟稔的关口也好吧?但是中禅寺什么也没说。
不,就连揭穿连礼二郎都无从得知的礼二郎的秘密时,这位友人都不动如山,语气也是一派淡然。这个人用一种告知对方肩头沾到灰尘般的态度,道出脱离常识的破天荒事实。
当时礼二郎作何反应?是不是只是一脸古怪?当时中禅寺扬起一边眉毛,说:
“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不可思议的事啊,学长……”
然后他接着说,要论不可思议,一切都不可思议吧。
也就是说,无论有多么不同,都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只要本人不感到困扰,那都是小问题吧。
——就跟父亲一样。
平时总是一张臭脸的中禅寺,虽然与云淡风清的父亲截然不同,面对事物的态度却有几分相似。原来并非漠不关心,而是因为不管碰上什么事,都视为理所当然,所以也不感到惊讶吧。简而言之……
——这家伙也是傻瓜一个。
一旦得知对方是个傻瓜,礼二郎顿时与他交心,变得亲密。
学生时代,他们一起干了许多荒唐事。战时相隔两地,音信杳然,但幸而两人都活着回来了。生还以后,他们便频繁见面。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