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拾陆夜】墓火(第7/14页)
完全没有理由必须在夜半单独进行调查。
实际上他也听说共同调查的其他学者,都对寒川父亲的奇祸感到不解。
真的难以释怀。
让寒川前往日光的理由还有另一项。
也就是……父亲死后,寒川收到父亲寄来的明信片。
由于季节燠热,也无法将头部破裂的遗体运回东京,因此寒川在当地将父亲火化了。处理完各种手续后,寒川在日光停留了约一星期。
他抱着收在骨灰坛里的父亲,直接回到老家——父亲独自生活的家;然而回去之后,须处理的事情多如牛毛。虽说亲戚朋友不多,但也有一些需要应付,结果寒川回到租屋处,是又过了两三天以后的事了。
回家一看,信箱里有张明信片。
邮戳日期是父亲过世前一天。是死前一天投寄的吧。不,该说是投寄明信片的隔天就遭逢奇祸吗?
明信片上以端正的字迹写了简短的内容。
秀巳
天气日渐炎热,身体是否安康?父颇为健朗,但工作迟无进展。昨日发现一棘手之物,至为棘手。当初调查预定一个月即可完成,但应会延长半月。父外出期间,家中之事务请留心。行程决定后当即联络。
父英辅
他现在仍随身携带那张明信片。纸张已完全泛黄,甚至压出皱褶。都已经过了十九年,相应的岁月渗透其中。当时还是学生的寒川,也早已年过不惑。
棘手之物……
棘手之物指的是什么?虽然不知道是国家还是县政府的委托,但总之是行政单位委托的国立公园设施计划的调查中,会令人感到棘手的,是什么东西?
而且父亲说“发现”。
难道是发现了什么新品种的植物吗?
或者,这与父亲的死亡有关?
寒川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警方。他犹豫许久,结果什么也没说。
或许是觉得麻烦。
一方面也是因为现场在远方——栃木。再说,对寒川而言,他也觉得事件在他离开日光的阶段就已经结束了。不,那甚至不算事件吧。彻底脱离日常的那几天感觉一点都不真实。在日光度过的那几天,他没什么现实感,遥远得就像在看舞台上的戏,虚渺得像梦中的情节。就连父亲的死亡这起重大事件,也被那种虚渺给吞没了。
所以结果寒川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当然,他不是因为这种孩子气的理由而打消报警的念头。
因为警方也详加调查过了。
应该也向与父亲共同调查的学者询问过详情了。如果明信片上提到的棘手之物与调查有关,警方应该也会得到相关讯息才对。结果还是做出意外死亡的结论的话,就代表警方判断那棘手之物与父亲的死亡没有直接关联吧。
寒川是这么想的。不,他让自己这么想。
不知为何,当时他想不到此外的选项。
比方说,当时的寒川甚至抛弃了那棘手之物可能与调查无关的可能性。别说抛弃了,寒川的脑中从一开始就没有这个选项吧。或许他是被调查期限延长云云的内容给误导了。但是父亲的文章也可以解读为调查期限延长,与那大为棘手之物没有关系。
若是那样,那就也许是父亲个人感到它棘手。现在想想,这个可能性很大。很大是很大,但……
寒川无法想象究竟是什么令父亲觉得棘手。父亲会感到棘手,这本身就令他费解。现在也是如此。
他们是一对相敬如宾的父子,或许该说是没什么缘分的亲子。
在寒川十五岁时母亲去世了。
寒川觉得,父亲骨子里是个研究家,对于家庭生活,或是养育孩子这些事情,毕生都无法怀有兴趣或热情吧。他没有父亲陪他玩耍的记忆,也不记得曾被骂过。既没有被称赞过,也没有被打过。也几乎没有日常的、琐碎的闲聊。
不过寒川绝不讨厌父亲,也不认为父亲故意疏远他。
他们很普通。
非常普通,所以他也不因此觉得寂寞或悲伤。父亲总是很讲道理,满脑子只想着做学问,但或许寒川总是深信他们终究是相连的。
不是说血缘的羁绊,而是说他们身为人,彼此认同对方。所以父亲过世后,他仍然没有真实感。他觉得父亲只是不在眼前了。
直到父亲亡故十多年后,他才真正感觉父亲过世了。有一天,真的毫无前兆地,寒川不知为何,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