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第70/71页)
这里没有轰鸣。这里没有噼啪爆响。这里不过是地狱火山即将爆发的地方,只有渐渐散去的青烟,和一辆慢慢停下的车。引擎声在夜晚的静寂中,显得格外响亮。
这是辆老车,但保养得很好。当然不是用克鲁利的保养法,宾利车上的凹痕都是在转念间消失的。你只要看见这辆车,就会发自本能地相信这一点:二十多年来,它的主人每到周末都会执行手册所说的、每周末应该进行的保养工作。在每次出行前,他会绕着车转一圈,检查车灯,清数轮胎。抽烟斗留胡子的认真负责的男人写下了认真负责的建议,告诉人们应该怎么做,所以他就照办了。因为他也是抽烟斗留胡子的认真负责的男人,不会小视这些建议。如果你不这么做,那成何体统?他上了数目精确的车险。他开车从来比最高限速慢三英里,而且绝不超过四十。他打领带,哪怕是在周六。
阿基米德曾说,给我一个足够长的杠杆,和一个足够站立的坚实之地,我就可以撬动地球。
他可以站在扬先生身上。
车门打开,扬先生走了出来。
“这儿是怎么回事?”他说,“亚当?亚当!”
但“他们”已经朝大门骑去。
扬先生看了看震惊的人们。至少克鲁利和亚茨拉菲尔还有足够的自控能力,适时收起了翅膀。
“他又要折腾什么去啊?”扬先生叹了口气,并没指望得到回答。
“那孩子跑哪儿去了?亚当!马上给我过来!”
但亚当很少听父亲的话。
托马斯·A.戴森博格睁开眼。周围的环境只有一点他觉得奇怪,那就是为何如此熟悉。墙上挂着他中学时的照片,小星条旗就插在牙缸里,放在牙刷旁。就连他的小泰迪熊也在这儿,还穿着那身小制服。午后的阳光从卧室窗户洒了进来。
他闻到苹果派味。驻扎在离家千里的地方,每到周六夜晚,苹果派是戴森博格最想念的东西之一。
戴森博格走下楼梯。
他妈妈站在炉子旁,从烤箱里拿出个巨大的苹果派,让它冷却。
“嗨,汤米。”她说,“我还以为你在英国。”
“是的,妈,我通常是在英国。妈,保卫民主主义,妈,长官。”托马斯·A.戴森博格说。
“那很好,宝贝。”他妈妈说,“你爹到大球场去了,跟切斯特和特德在一起。他们见到你肯定会很高兴。”
托马斯·A.戴森博格中士点点头。
他摘下军队制式头盔,脱掉军队制式上衣,卷起军队制式衬衫袖子。有一瞬间,他似乎在思考,大概是有生以来想得最深的一次。但他的部分思路被苹果派占据了。
“妈,如果出现任何行动,意图以通话模式接洽托马斯·A.戴森博格中士。这一个体将……”
“你说什么,汤米?”
托马斯·A.戴森博格把枪挂上墙,就放在父亲破烂老旧的步枪之上。
“我说,如果有人打电话来,妈,告诉他我去大球场了,跟老爸、切斯特和特德在一起。”
一辆面包车缓缓驶向空军基地的大门。它停下来。夜班卫兵往车窗里看了一眼,检查司机的通行证,然后挥手让他进去。
面包车缓缓驶过空场。
它停在空荡荡的跑道停机坪上。不远处坐着两个人,正在分享一瓶红酒。其中一个戴着墨镜。奇怪的是,完全没人注意他们。
“你是想说,”克鲁利说,“他计划了这一切?打一开始?”
亚茨拉菲尔很自觉地抹了抹瓶口,把酒递给恶魔。
“有可能。”他说,“有可能。我想可以去问问他。”
“我和他根本连人们常说的泛泛之交都谈不上。”克鲁利思虑着说,“但我记得,他就不是个会直接回答问题的人。实际上,实际上,他根本就不回答。他只是微笑,就好像知道什么你不知道的东西。”
“他当然知道。”天使说,“要不然,这还有什么意义?”
他们沉默片刻,若有所思地看着远方,似乎都想起了一些很久没有考虑过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