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第4/18页)

而接下来的砰砰响动,没准儿是因为有个耳朵朝外翻了过来。

“我会叫它……”主人的声音说,“我会叫它……”

“什么?”女孩说,“你要叫它什么?”

猎犬等待着。是时候了。命名。这会赋予它本性,确定它的功用和身份。它的两只眼睛虽说距离地面近了许多,但还是闪现出隐隐红光。口水也滴在荨麻丛中。

“我会叫它狗狗。”主人肯定地说,“这个名字可以省不少事。”

地狱犬愣了一下。在那恶魔狗脑子的最深处,它知道这事儿有点不对头,但它心中只有服从。对主人的满腔敬爱更扫平了所有疑虑。再说了,它算什么东西,哪有资格决定自己的大小?

小狗三两步跑下斜坡,去迎接自己的命运。

奇怪的是,它过去总有扑咬的欲望,但现在却意识到这跟同时想要摇尾巴的冲动完全抵触。

“你说是他!”亚茨拉菲尔一边嘟囔,一边漫不经心地把最后一块奶油蛋糕从领子上拿掉,随即将手指舔干净。

“本来是他。”克鲁利说,“我是说,我早该知道,不是吗?”

“那就是有人动了手脚。”

“没别人了!只有咱们,不是吗?善良和邪恶。一方和另一方。”

他拍了下方向盘。

“如果你知道下边那帮人都有什么手段,肯定会大吃一惊。”恶魔说。

“我估计跟上面那帮人会做的事差不多。”亚茨拉菲尔说。

“别逗了。至少你们有不可言喻的慈悲。”克鲁利酸溜溜地说。

“是吗?你没去过蛾摩拉城吗,被他老人家毁掉的那座?”

“当然去过。”恶魔说,“那里有家特别棒的小馆子,你可以吃到美妙至极的肉豆蔻拌碎柠檬香草,搭配发酵海藻鸡尾酒……”

“我是说在那之后。”

“哦。”

亚茨拉菲尔说:“肯定是医院里出了什么岔子。”

“不可能!那里都是咱们的人!”

“谁的人?”亚茨拉菲尔冷冰冰地说。

“我的人。”克鲁利更正道,“好吧,不是我的人。嗯,你明白的。撒旦信徒们。”

他试图表现出轻蔑的口吻。除了都认为世界是个有趣的地方、希望享受得越久越好以外,克鲁利和亚茨拉菲尔很少有共同语言。不过说到撒旦信徒,他俩倒是很有共识。那些人出于这样或那样的原因,主动敬拜黑暗王子。克鲁利总觉得他们令人尴尬。你没法冲他们发火,但始终会有种怪怪的感觉,就跟越战老兵看到有人身穿野战服,去参加邻里安全互助会时的感觉一样。

除此以外,他们还老是热忱得让人郁闷。没完没了的倒十字架啊、五芒星啊、小公鸡啊。这让大部分恶魔迷惑不解。根本没必要。想成为撒旦信徒,你只需要有一颗虔诚的心。你可以当一辈子撒旦信徒,都不用知道五芒星是什么,也不用看到肯德基以外的任何死公鸡。

再说了,有些老派撒旦信徒其实都是大好人。他们咏颂祷词、举行仪式,其实跟自己的假想敌们没什么区别。仪式结束后,他们回到家中,继续谦逊温和的平凡人生。一周余下的日子里,可能连半个邪恶念头都没有。

当然还有些人……

这些自称撒旦信徒的家伙,让克鲁利局促不安。不光是因为他们所做的事,更是因为他们把一切都怪在地狱头上。他们想出的点子,恶魔们花一千年都摸不着边。这些让人浑身发冷的主意,充满黑暗和龌龊的气息,只有功能正常的人类大脑才能孕育出来。然后这些人会大叫着“是恶魔让我这么干的”,以得到陪审团的同情。但问题在于,恶魔几乎不会让任何人做任何事。他没这个必要。有些人就是无法理解这一点。在克鲁利看来,地狱并非邪恶的蓄水池,天堂也不是仁慈的喷泉。它们只是宇宙大棋局的两个玩家。你只能在人类的头脑中找到货真价实的玩意儿,无论是纯粹的仁慈,还是彻底的邪恶。

“哈。”亚茨拉菲尔说,“撒旦信徒。”

“我不觉得他们有可能把这件事搞砸。”克鲁利说,“我是说,就两个婴儿。一点也不复杂,难道不是……”

他忽然愣住了。拨开记忆的迷雾,一位小个子修女凸显出来,克鲁利当时就觉得即便作为撒旦教徒,她也迷糊得有点过分。而且还有个人。克鲁利隐约记得一杆烟斗、一件1938年就该过气的之字形图案开襟羊毛衫。一个身上插满“准爸爸”标签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