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前(第19/22页)
但塞布尔已经走神了。他想到那家高级餐馆,发现自己从没见过那么多富人饿成那个样子。
塞布尔微微一笑,更确切地说是露齿一笑。人们对自己的工作成果感到满意时,才会露出这种美好而纯粹的笑容。他只是在等待最终任务的过程中杀杀时间,但他杀时间的方式如此精巧雅致。杀时间,偶尔也杀人。
英国人叫他怀特,法国人叫他布兰科,德国人叫他魏斯,意思都是白色。有时他也被称作“铅白”阿尔布斯、“白垩”乔基、“雪白”斯诺,或是上百个别的名字。他肤色苍白,头发是淡淡的金色,眼睛是浅灰色。如果你随意一瞥,会觉得他大概二十岁,而且任何人对他的兴趣也就止于这随意的一瞥了。
他很难给人留下印象。
跟上面两位同事不同,怀特从未长时间安顿在一个工作岗位上。
他在很多有趣的地方,做过各种有趣的工作。
(他曾在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工作,还有英国温斯凯尔电站和美国三里岛核电站,都是些不太重要的小职务,所以发生泄漏事件时,也没人找他的麻烦。)
他还在许多科研机构中充当过微不足道但又至关重要的角色。
(他曾协助人们设计出了汽油发动机、塑料制品和易拉罐。)
什么事他都能插上一手。
谁也不会注意到他。他很不显眼,影响也是慢慢积聚起来的。如果你认真思考,就会觉察到他肯定是在某些地方做过某些事情。也许他甚至跟你说过话。但怀特先生就是这么容易被人忘记。
此时此刻,他正在一艘驶向东京的油轮上当甲板水手。
船长喝醉了,睡在自己的舱室里。大副在厕所。二副在厨房。船员们也都各安其事。这艘船几乎完全靠自动行驶。一个人能干的事情很少。
但是,如果有人刚好按下舰桥上的“紧急货物弃置”开关,那么自动系统就会把大量半固态物质倾倒进大海。这数百万吨原油,会对附近的鸟类、鱼类、植物、动物和人类产生破坏性影响。当然,系统中有数十道故障保护联动装置和简单易懂的安全后备设施,但是……活见鬼,事情总是这样。
后来,对于谁该为此事负责的问题,产生了大量争论。最终这件事仍旧悬而未决:责任被平均分配。船长、大副和二副从此再没找到工作。
基于上述原因,谁也没多想水手怀特的问题。他已经坐上一艘去往印尼的蒸汽货船,船上堆满了锈迹斑斑的铁桶,桶里装的都是一种毒性极大的除草剂。
还有一位。他出现在库博拉兰德的城市广场。他出现在那些高级小餐馆。他也出现在鱼里、空气中,还有那些除草剂的桶里。他在路上,在房舍里、宫殿中、茅屋内。
他无所不在,无人不识。谁也逃不出他的掌心。他所做的是自己的专长,这些事都冠以他的名号。
他不是在等待,而是在工作。
哈丽特·道林带着孩子回到家中。菲斯·啰唆修女比玛丽修女更有说服力,在她的建议下,哈丽特打电话询问了丈夫的意见,最终给孩子起名叫沃洛克[15]。
文化专员一周后回到家中,声称这孩子颇有他们家的风范。他还让秘书在《女士》杂志上登广告招聘保姆。
有一次圣诞节,克鲁利在电视里看了迪斯尼1964年的名片《完美保姆》。(实际上,他的幕后黑手几乎伸进了所有电视广播公司。不过最让他自豪的,还是发明了游戏类节目。)他考虑着该如何对付肯定会排成长队,甚至组成圆形阵列等候面试的保姆们。一场台风也许是有效又有品位的解决方案,不过他最终还是满足于地铁工人罢工。到了那天,只有一名保姆出现在位于摄政王花园的文化专员别墅门前。
此人身穿斜纹软呢套装,戴着端庄的珍珠耳环。她身上有种气质说她就是保姆,但这种气质还压低声音补充说,是某些美国恐怖片里的英国管家会雇用的那种保姆。它甚至小心地咳嗽两声,嘟囔说她其实是那种会在某种杂志上刊登语焉不详但又要求直接付款的服务性工作广告的保姆。
她的平底鞋吱吱嘎嘎踩在碎石车道上,一条灰狗静静地跟在身边。它下巴上滴着白色口涎,眼睛里闪着红光,还饥饿地来回扫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