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5/6页)
踩着梯子越爬越高,耳边传来风的声音,几点水滴落下。没什么可担心的,我想着,爬到梯子顶端,最终钻出了圆形的管道口,没入一片黑暗。暴风雨狂烈地咆哮着,狂风吹得雨水四溅,刮过了大部分通道和梯子。风雨刺痛了我擦伤的脸,几秒钟就把我浇得浑身湿透。秋季风暴。但我真不记得曾经有哪次暴风雨如此暴虐过。它劈头盖脸地吹过来,往我嘴里灌进雨水和辛辣咸涩的海水。所幸潜水艇紧紧锚定在一座我看不清楚的码头上,抵御着一波一波袭来的汹涌海浪。
“这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冲进了我的耳朵,引着我爬下梯子,来到满是雨水、海水的滑溜溜的艇面上。在一片漆黑里,我根本看不见那个给我指路的士兵,但是他高高壮壮的身影和熟悉的声音,让我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布里!”我一把抓住他,摩挲着我的大哥哥手上的老茧。他领着我,就像一只锚,沉沉的,慢慢的,带我走下了潜艇,来到码头上。码头也并没好多少,金属上满是锈蚀,但它通往陆地,这是我唯一在乎的。陆地和温暖,好让我从深邃海底和回忆中缓过一口气。
没人帮助卡尔从潜艇上下来,但他自己办得到。他又一次小心地保持距离,落后几步跟在我们后面。我敢说,他肯定还记得带我偷回干阑镇与布里第一次见面的样子,那时我哥哥毫无礼节可言。说真的,巴罗一家没人在乎卡尔,除了老妈,也许还有吉萨。不过那时他们并不知道他是谁,如今再次见面,场面应该很微妙。
暴风雨肆虐,看不清塔克岛的模样。但我能肯定这岛很小,覆盖着沙丘,以及像海浪一样乱糟糟的高秆草。突然,一道咔嚓作响的闪电照亮了黑夜的轮廓,也照亮了我们面前的小路。在一片空旷之地,没有了潜艇或地下列车的逼仄,我看见这一行人不超过三十个,还包括伤员。我们正在往两栋建在码头和陆地交界处的水泥公寓走,稍远处平缓的山丘上有一些看似地堡掩体或军营的建筑。但更远的地方还有些什么,我就不清楚了。又一道闪电,这次它距离地面更近,我的神经随之愉悦地震颤。布里以为我打战是因为冷,于是把我拉近些,一只胳膊重重地环在我的肩膀上。这重量让我有点儿举步维艰,但我情愿受着。
码头好像总也走不到头似的。但只要想到一会儿就能待在干燥的屋子里面,脚踩坚实的大地,和阔别已久的家人们重聚,我就觉得此刻乱糟糟、湿乎乎的一切都还能忍。护士把伤员安置在旧货车上,车厢上盖着防水帆布。毫无疑问这些也是偷来的,这里的其他东西都不例外。陆地上有两座飞机库,半开的大门里面隐约可见停在里面的飞机。码头里甚至还有一些船只,随着暴风雨席卷的海浪上下漂浮。一切都是不匹配的、混搭的——老式的车子各种型号都有,船倒是光鲜亮丽,有些上面漆着银色、黑色,还有一条是绿色。偷的劫的,或二者兼而有之。我甚至在一条船上看到了苍灰色和蓝色——那是属于诺尔塔海军的颜色。塔克岛,就像威尔货车的超大号版本,塞满了走私或偷窃得来的零碎物件。
那些临时救护车没等我们赶上就慢悠悠地开走了,迎着风雨,碾着沙地,艰难行进。布里的冷静让我没有加快步子去追赶。他不担心谢德,也不担心山顶上的那些不知是什么的东西,于是我只好尽力让自己也不去在意。
卡尔没管我的那些多愁善感,他快走了几步,和我并排。也许是因为暴风雨和黑夜,也许只是因为他的银血血统,他此刻看起来苍白且恐惧。“不会一直这样下去。”他低声咕哝着,只有我能听到。
“你说什么,王子?”布里问道,他的声音就像沉闷的低吼。我用胳膊肘推推他的腰,但这除了让我肘上的擦伤更痛以外毫无用处。“算了,反正我们马上就会知道。”他说。
布里的语气比他的言辞更糟:冷漠、残忍,和我所熟悉的那个爱笑的哥哥相去甚远——红血卫队也让他变了个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布里?”
卡尔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他停下脚步,望着我。风掀起他的头发,拂过他的额头,古铜色的眼睛因恐惧而黯淡。看着这一幕,我的胃搅动不安。不要再一次。我祈求着。告诉我这不是另一个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