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4/6页)

也许,她和朱利安都已经死了。

突然,金属舱壁的噪音和我耳朵里的爆破音加重了。

“我得把这玩意儿关上。”

虽然船舱怪异地倾斜着,耳朵里的声音也响个不停,我的脚还是知道它们要去哪儿。它们并未遗忘干阑镇的烂泥塘,没忘记那些穿梭在小巷里的夜晚,也没忘记训练课上的障碍物。我扳开门,像个溺水的人似的喘着粗气,但船舱里滤过的陈腐空气没让我觉得舒服。我需要闻闻树、水、春天的雨,甚至是夏天的热风或冬天的雪——只要能让我记起这令人窒息的罐头盒之外的世界,任何东西都好。

卡尔让我先行一步,自己跟在后面,他的脚步沉稳缓慢,并不想赶上我,而是给我足够的空间。要是奇隆也能这样该多好。

他从远处的走廊靠近,借助手柄和轮转锁在倾斜的船舱里保持平衡。看到卡尔的时候,他的笑容消失了。虽然没有冷嘲热讽,却是一脸的漠然。我猜,奇隆是以为忽视比公然对抗更能激怒王子——或者是他不想在这样拥挤的船舱里试验人体喷火器。

“我们正在上浮。”他说着来到我旁边。

我紧紧抓住手边的格栅,努力站稳:“是哦?”

奇隆咧嘴笑了,他靠在我前面的舱壁上,双脚踩在我的另一边,算是所谓的挑战。我能感觉到背后卡尔释放的热量,但他转而另择他路,没说什么。

我再也不想成为他们这种破游戏中的争夺对象了,之前的那些我已经受够了。“那个姑娘——叫什么来着——莉娜,她怎么样了?”

这名字仿佛扇了奇隆一记耳光,他的笑容僵住了,一边的嘴角耷拉下来:“我想她很好。”

“很好,奇隆。”我友好地,也许还有点儿屈尊降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种反败为胜感觉很不错。“我们应该可以成为朋友。”

潜艇放平了,但是没人摇晃,就连卡尔也没有。他不像我抓着格栅,也不像奇隆那样有一双久经渔船打磨的抗晃动的腿,而是紧绷绷地站着,像拉紧的绳子,等着我打头走。想到王子竟然会等着我的首肯,这本可以让我笑出来,但此刻我又冷又累,除了继续往前走以外无力做别的事了。

于是我顺着走廊走,后面跟着卡尔和奇隆,来到我们最初进入潜艇时用过的梯子那里。一群红血卫兵正等在旁边。伤员先走,他们被固定在临时担架上,向上升起,外面是空旷的夜色。法莱指挥着大伙儿,她的衣服上沾了更多的血迹。她面色冷漠,嘴上咬着注射器,为伤员绑紧绷带。几个中弹的重伤员经过,他们在药物的帮助下止痛,好通过狭窄的通道。谢德是伤员里的最后一个,他重重地倚着两个红血卫兵——就是和奇隆开玩笑的那两个。我应该挤到他身边去,但周围人满为患,而且我今天也不想再惹人关注了。他仍然太过虚弱,无法施展他的隔地传动,只能靠一条腿笨拙地挪动。法莱把他固定在担架上时,他一下子脸红了,我听不到她说了什么,但那多少让他平静了下来。他甚至拒绝了法莱的麻醉针剂,仅凭咬紧牙关忍受着绑在担架上时的剧痛。谢德安然升上去之后,队伍行进的速度就快得多了。红血卫兵们一个接一个地爬上梯子,走廊里渐渐空了。他们中多是护士,穿着白色的制服,上面沾染着斑斑点点的血迹。

我没浪费时间对着上面挥手,这显然不是一位淑女该有的礼貌行为。不过我们要去的是同一个地方。当人群松动,陆续离开之后,梯子就在面前露了出来。我立即爬了上去,卡尔紧随其后,我们的出现像刀子似的拨开了拥挤的人群。他们连忙往后退,有些人甚至踉跄着绊倒了,只为给我们腾出地方。只有法莱一动不动地站着,一只手扶着梯子,但令我讶异的是,她点了点头,对我和卡尔。我们两个人。

这本应该引起我的警觉。

梯子上的一步一步,灼烧着我的肌肉,纳尔希、角斗场和牢狱留下的伤痛仍然存在。我能听到头顶上传来怪异的啸鸣声,但那丝毫没有动摇我的心思:我得从这潜艇里出去,越快越好。

我回过头,视线越过自己的肩膀,避开法莱的身影,向潜艇里的医务站投去最后一瞥。那里仍然有伤员,盖着毯子,一动不动——不,不是伤员,我回过神来,他们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