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7/9页)
“葛兰,我想去洗个澡,”她说,“然后你就可以把我放在一个不会妨碍到你的地方。我不会睡太久的。”
“只要你还在绿洲,而我们也还没离开,我们都会很欢迎你,小大夫。”
舞蛇紧拥着她。葛兰拍拍她的肩膀。
在葛兰营地附近,有一条溪水滋养这块绿洲,它的分支在石头堆里演变成涓涓细流。舞蛇爬到平坦地面上一个经过日晒,水温变得很温暖的水池。她可以看到整片绿洲:水边的五个营地、人群、牲畜。孩童微弱的嬉闹声与狗响亮的吠叫,穿过厚重而充满尘埃的空气传到她的耳际。环绕着湖心的绿洲树林就像羽毛般伫立在湖畔,仿佛是一件淡绿色丝绸做成的花圈。
在她脚边,青苔使池畔的岩石变得柔软。舞蛇脱掉靴子,步入这片清凉平静、源源不绝的池水。
她褪去衣服,在池水中涉水前行。在早晨的微温下,池水温度刚好比体温低一点,水温宜人,不会令人退惧。上游的岩石间,有一个水源丰沛的池渊,下游处还有一个水温更暖和的水池。舞蛇从溪中拿开一块石头,让不断涌出的泉水能够流到沙地上。舞蛇知道不能让浑浊脏污的水继续流向绿洲里。若她让脏水继续流,就会有数个愤怒的商队旅人走过来,用温和但坚定的态度来制止她,虽然他们同样也悄悄地将牲畜赶到近水的地方。然而他们也会要求在水边嬉闹无度的人离开。沙漠里没有藉污水传散的疾病。
舞蛇滑进这片微温池水的更深处,感觉到水在她身体周围涌成一道令人愉悦的水流,越过她的大腿、她的臀部和胸膛。她靠在一块暖烘烘的黑色岩石上,让紧张的情绪随水流慢慢消退。水流按摩着她的颈背。
她回想过去这几天,这些事件似乎占据了她大半的时间。它们已嵌进了舞蛇迷雾烟尘般的疲倦里。她看向她的右手。丑陋不堪的瘀血已经消失,沙地蝮蛇当初咬伤的地方,只剩下两个鲜明的粉红色疤痕。她握紧拳头:不再僵硬也不再无力。
这么短的时间竟有如此多的改变。舞蛇从没遭遇过磨难。她的工作和训练虽不是很轻松,但在没有猜忌、疑虑或是疯子打扰的平静日子里,这些都不算困难。她从没失败过。每件事都像水晶球般透明,对与错清楚可辨。舞蛇无力地笑笑:以前若有人试图告诉她或告诉其他学生,现实世界里的生活截然不同,充满着不完美与对立矛盾,还有一连串的意外,她绝不会相信。现在她了解了那些比她年长的学生在实习期回来之后身上的改变,还有她也明白了,为什么有些人不再回来。他们并非客死异乡。意外与疯子是医生唯一不会注意到的细节,这些都不是原因。有些人明白了他们并不适合当医生,他们选择放弃而走上其他的道路。
然而舞蛇却发现,无论她的毒蛇发生了什么事,她愿意一直当医生。为了青草的死而自怨自艾的糟糕日子已经过去了,哀悼洁西过世的低潮已经不再。舞蛇永远不会忘记她的死,但她不会为了这件事情一直感到自责。相反地,她希望能实现洁西的愿望。
她坐起身,用沙子摩擦全身。溪水流过她的身体,从溪流溅到沙地上。舞蛇的手在身上徘徊。清凉溪水带来的触感轻松愉悦,使她忆起很久以前另一个人抚摸她时,身体感受到的震撼,那时她的欲望蠢蠢欲动。躺在池水中,她开始想念着亚瑞宾。
舞蛇将长袍挂在肩膀上,打着赤脚,袒胸露背,离开了水池。在返回葛兰营地的途中,她倏地停下脚步,再一次竖耳倾听那个传到她耳际的声响。声音再度传来:一条毒蛇的光滑鳞片滑行在岩石上。舞蛇小心翼翼地转向声音的来源处。一开始她并没有看见任何东西,过了一会儿,一条沙地蝮蛇终于在石缝间出现。它抬起奇形怪状的头,轻弹着蛇信。
舞蛇想起自己曾被另一条蝮蛇咬伤,心头一阵微痛,她耐心等待着那条生物缓缓爬离它的隐匿处。它不像白雾缥缈优雅,也没有狂沙触目惊心的纹路。它头部长瘤,鳞片是脏兮兮的泥褐色,丑陋是描述这个生物唯一的形容词。这个种类却不为医生所熟悉,而且它还对亚瑞宾的族人造成过威胁。她早该在他的营地附近抓一条这种蛇,但她那时没有想到,并曾为此感到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