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6/11页)
“我们仅能喘息片刻。”舞蛇说。她看着他,注意到他脸颊上有一道乌黑的线条,那是之前被白雾尾巴扫到的地方。她向前抚摸那条线,“你会有道瘀青,但不会留下疤痕。”她说。
“要是毒蛇真的用它们的尾巴螫人,你就必须同时控制住它们的毒牙和尾针,那我就没有什么用处了。”
“今晚我需要有个人帮我保持清醒,无论他是否帮我抓住白雾。但是刚才我可能无法独力抓住它。”跟眼镜蛇奋战时产生的肾上腺素现在已经消退,疲倦和饥饿的感觉又再度回来,而且更加强烈。
“舞蛇……”
“嗯?”
他迅速露出微笑,满脸困窘:“我只是在练习发音。”
“这样就够了。”
“你花了多久的时间才横跨沙漠?”
“不是花很久的时间,是花了太久的时间了整整六天。我觉得我走的不是最快的路径。”
“你怎么生活的?”
“我们有水。晚上赶路,白天哪里有阴影就在哪里休息。”
“你带的食物够吗?”
“带了一些。”她耸肩,希望他不要再提到食物。
“沙漠的另一端是什么?”
“山岳、溪流,其他民族,还有我成长和接受训练的地方。再过去是另一块沙漠和另一座山,山中有一个城市。”
“总有一天我要去城市瞧一瞧。”
“我听说城市的人并不欢迎像你我之类的外来者,但山区里还有许多市镇,况且横越沙漠并非不可能。”
他一言不发,但舞蛇才离开家的记忆犹新,她能体会他的想法。
下一波的痉挛远比舞蛇预期来临得还要快。经由每次痉挛剧烈的程度,舞蛇评估着史达宾的病况,然后祈望早晨已经到来。要是到时她救不了这个孩子,她将坦然接受结果,然后掩面哀伤,但会试着忘掉这一切。若不是舞蛇和这名年轻男子抓着这条眼镜蛇,它老早就因重击沙地而碎成一摊烂泥了。突然间它全身僵硬,嘴巴紧紧闭合,分岔的蛇信露出在外,飘飘荡荡的。
它停止呼吸了。
“抓着它,”舞蛇说,“抓住它的头。快点,拿着!要是它逃脱了,就赶快跑开。拿着它!它现在不会攻击你,只可能意外扫到你。”
他仅犹疑了一会儿,就抓住了白雾的头后部。舞蛇从帐篷堆边缘疾跑狂奔,在深深的沙堆里滑行,跑到仍生长着灌木树丛的荒野外。她折断荆棘多刺的树枝,树枝在她已伤痕累累的双手划出一道道的伤口。她注意到灌木丛四周有许多丑陋无比的角蝮蛇在干枯的草木堆下栖息,它们对着她发出嘶嘶声,她不予理会。她找到一支细长中空的茎梗,然后将它带回去。鲜血从她双手深深的刮痕里汩汩流出。
她跪坐在白雾头部旁边,使劲打开这条眼镜蛇的嘴,并将这支茎梗做的吹管插进它的喉咙,深入至蛇信根部的气道。她俯身贴近蛇,将吹管放入自己的嘴里,然后轻轻吹气,将气息送进白雾的肺部。
她注意到这名年轻男子的双手依照她的指示,抓着这条眼镜蛇。起先他由于诧异倒抽了口气,他的呼吸变得不规律。她也注意到她俯身触地的手肘已被沙地刮伤。她还注意到从白雾毒牙渗出来的液体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气味。还有她在头晕,她以为那是因为疲累的关系,强迫自己以不得不的意志力将其搁置一旁。
舞蛇吸气再吐气,然后停顿几秒再重复,一直反复动作,直到白雾抓到节奏,能够不需要协助,继续呼吸为止。
舞蛇往后盘腿而坐。“我想它应该没事了,”舞蛇说,“但愿它没事。”她的手背擦过额头,瞬间的接触引发剧烈的疼痛。她猛然抽回手,剧痛沿着她的骨头蔓延,爬上手臂,横越肩膀,穿透胸腔,包围住心脏。她摇摇欲坠,禁不住跌倒。她一面试图稳住自己,身体的动作却很迟缓,一面还要对抗头晕与恶心反胃的感觉。她几乎就快要克服了,直到地球的引力仿佛瞬间消失,她便陷入了没有任何力量支撑的黑暗里。
她感觉到之前刺痛她脸颊与掌心的沙子,但现在它们却软绵绵的。“舞蛇,我可以放手了吗?”她想这一定是在问其他人,然而同时她却很清楚不会有其他的人。没有别人能够回答这个属于她的问题。她感觉到身上那双温柔的手,她虽然想回应,但她实在太累了,她需要再多睡一会儿,于是她将它们推开。但那双手却托起她的头,将干涩的皮革放到她嘴边,把水倒进她的喉咙里。她被水呛到咳嗽不止,水都被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