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歌(第14/16页)
——嘿你这腐女。
我站在苏鹿卧室的窗台外面,嘴里叼着一根烟,漫不经心地往楼下的沼泽池子里丢一块废电池。池子里无数只青蛙作死地嚷嚷着,简直像老板娘跑了跳楼甩卖的小贩。两块钱您买不了吃亏,两块钱您买不了上当。
苏鹿每天都抱怨着房间闹鬼屋顶漏水楼下青蛙叫个没完。虽然在我的眼里这套房子其实挺好。楼下的韩国人架起烧烤炉子,烧烤酱裹着肉浓郁的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钻。烟雾白蒙蒙的,对面的租客长满花藤的阳台上插一面美国国旗。笑声,骂声,敲打键盘的声音,英雄联盟金克丝主题曲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一股脑儿地涌过来,让人联想起一个叫“美国梦”的逗比词汇。
我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如此丧心病狂地在那个美国寄宿家庭交了一年的租金。每次看到他们趴在沙发上一边啃着一种速冻派一边看电视,那种鼻子下面好像有苍蝇的厌恶表情,我就想走上去问问他们为何放弃治疗。Why give up treatment.
农村。亚洲人扎堆的小区放远了一看仍然是农村。美国人的房子在荒野里一栋接着一栋,院子里摆几个雕像,荒草衰败,从不点灯,让人疑心里面住着变态科学家或者女巫布莱尔。在这种地方待久了,连蹦蹦跳跳的约德尔人也得变成一块宅在家里不动的石头。身上阴暗潮湿,发了霉,每天揪下自己身上长的蘑菇炖汤喝。当然像徐庆春那种把自己车砸坏了再去找保险公司索赔的机智的果子狸除外。
小区的栅栏被上学的中国人掏了很大一个洞。国人在走捷径这类事情上的机智总是出乎人的意料。烟雾顺着窗户,慢慢爬上来。我眯着眼睛,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扒开四周的灌木丛和铁丝网,慢吞吞地越过一片草地,在树木间的阴影处站定。
烧烤的香味也掩盖不住一阵浓郁的大麻气味儿。我皱了皱鼻子,憋住从鼻腔里涌出来的喷嚏,看到一个染了黄毛的香港人从E座噔噔地跑下来,手里还捏了一把什么东西,大概是零零散散的美元。
“这次就这么点儿。老黑从来就不靠谱。”王东油腔滑调的声音在黑夜里蔓延开来,和着烧烤的白雾,植物烧焦的气味。小镇被接踵而来的山风灌满,我抬头看了看天,红云烧尽,凛冬将至。
“没事儿,没事儿。”香港人拙劣地模仿着北方口音,舌头像被柠檬水泡肿了。还生硬地拍了拍王东的肩膀。“你跟玛丽莲怎么样啦?大家都很担心你。”
“早甩了。”王东穿得很单薄,缩着脖子,把手插在两个袖子里,端着肩膀,看起来像个进城打工的外来务工人员。“哦,不对,就前两天的事儿。”他又这么改口。
E座二楼的房主开了厨房的灯,这时候光线能够稍稍照到王东身上一点。借着小区外面美国人一晃而过的车灯,我能看见王东身上穿的是玛丽莲的一件薄毛衫。可能他本人也感觉到了什么不自然,连忙接了一句,“甩了还是在一起玩儿。买卖不成情意在。”
“我懂。”香港人的笑声在黑暗里显得很促狭。王东转过身去,从原来那个不大不小的洞往外挤,一边草草地挥了挥手。
我拉开玻璃门,身后房间里已经聚了四五个女生。夏北芦,苏鹿,玛丽莲,连简意澄也跟过来凑热闹。似乎丝毫不知道他身边这些姑娘前一分钟还躲在房间里兴高采烈地说他坏话。几个人规规矩矩地围成一团,把手伸出来等着林梦溪看手相。无论在什么地方,妇孺们对吉祥话的迷恋程度几乎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看了那么多爪子,找到皇上没有?”我把半截烟头抛出阳台外面。
“没皇上。”野生神婆林梦溪戴着一副大眼镜,看起来像是从哈利·波特电影里刚走下来的特里劳妮。“这几个小丫头片子,连个贵妃命都没有。”
小丫头片子简意澄毛茸茸地缩在苏鹿的枕头旁边,两只爪子飞快地在手机上敲出一行行字。“这么说,没找到那个让你跪拜高呼吾皇万岁的主公?”我把桌子上的三国杀往床上一扔。“正好五个人,来打三国杀。简意澄洗牌去。”
张伊泽以前和我说过,以前他和徐欣、王东、简意澄,都是在一起玩儿的好基友。后来王东每天把50多个黑人带到家里来做起大麻生意,他们每天都觉得菊花不保,把家里的肥皂全部销毁。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两个小受收拾细软连夜逃跑。看来这事儿他还真没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