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于青春(第35/55页)

她是有点傻了,让人联想到死了阿毛而变得疯疯癫癫的祥林嫂。

唉,那可真是绞尽脑汁、精疲力竭的一天。毫无效果的开导;艰难地没话找话;讲遍了所有大道理和小道理,还要替她收拾屋子,做她和许世杰的晚饭,直到许世杰终于回来了,我们才深深喘了口气,告辞了出来。

老林如释重负地回家去了。天快黑了,食堂早已关门,我没处吃饭,也没胃口,只有一脑袋沉甸甸的乱麻。想想这一天的努力,茫然不知该如何复命,我忽地想起了小祥早上的话,心里不由咯噔跳了一下:

——黄朝英真是个英雄吗?

迎面深深的暮色中,走近一个人,提一篮青虚虚的小梨,不期然地同我打起招呼来:

“哟,溜着呢?”

哦,是李寡妇,李玉华。

“老李同志。”我不知为什么叫住了她。

“你女儿没事了吧?”我问。

“没事儿,没事了,不知怎么那么寸劲儿,就卡在一个缝子里了,愣是连肉皮儿都没破。尝尝梨吧,还不很熟。”她把篮子递过来。

“那么那天,那天的情况你还记得?你女儿不是黄朝英同志帮忙挖出来的吗,你们一块挖了多长时间?”

她愣了片刻,难于启齿似的:“又有人说什么了?”她反而问我。

“噢,我随便问问。”

“唉,”她放下篮子,“那些话别人说行,我不好说,人家黄朝英就是帮我搬了一块砖,我也得谢谢她,还能说别的?你说是不是。”

“只搬了一块砖?”

“搬是搬了几块,后来发现不是她家,就赶快跑回去了。她的大宝也压在屋里了,两口子四十多岁,养个儿子不容易。咳,这事本来别人不知道,是我看她老公老打她才说的,当时也就是想让她老公别再打她了,我说朝英是为了救我们小兰子才耽误了一会儿,她老公横是不敢打我吧。说实话,朝英就是没认错门大宝也没救啦,大宝是给砸死的。唉,要我说,就别再让她当英雄折腾她了,不然她老是觉着对不住大宝,您甭不信,就冲她这份想不开的劲儿,早晚得憋闷出毛病来。她出了毛病,我就更不好做人啦,现在都说大宝的死是耽误在救我们小兰子上头了,回头再连大人也饶上,背这么大的人情债,您说我冤不冤哪!”

我呆呆地一言不发,好比一件心爱的东西突然被人指破连自己也未发觉的假处一样,心凉嘴苦。颓然走回棚子来,想到明天还得打足精神继续去给黄朝英当“伴娘”,心里烦躁极了。

小祥听完我的叙述,并未马上表示什么,看了我一会儿,才说:“该让领导早点知道,别再端出去糊弄别人了。”

“你看呢?”他又问。

我重重地坐在铺上,无可奈何地说:“明天我到总场去,跟他们说。”

决心虽下,无奈夜里仍然辗转反侧。即成的局面是很显然的,黄朝英已经名扬在外,是及时撒火还是生米煮成熟饭,都是难办。我想了大半夜,也琢磨不妥,见到那些在黄朝英一事上春风得意的头头们,该如何措辞。

清晨勉强起床,和小祥同行。心事重重地上了公路,搭乘刚刚恢复运营的环场班车去了总场。我找孔局长汇报,小祥回家看姥姥。

很巧,在为孔局长新搭起来的那座宽大崭新的军用帐篷里,肖科长也在。他们面无表情却又非常耐心地听完了我的汇报,并未表现出我想象中的惊讶或遗憾,然而帐篷里的空气却分明是僵硬和沉重的。

“光凭这些,恐怕不能这么简单地否定吧。”肖科长小心翼翼地先开了口,说道:“李玉华作为当事人,原来也是承认黄朝英帮了她的忙的,如今为了减轻自己的精神负担,又说这些话,如何能凭以为据呢。何况这件事已经搞到了这种程度,再推翻,对市委、局党委,对广大群众,怎么交代?”

他说话时脸冲着我,话里的倾向却是说给孔局长听的。看来肖科长的偶然在场竟是件非常不巧的事,他在黄朝英问题上出足了风头,应该说是个既得利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