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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先找个地方再说。”她说。

“噢。”

我跟她并肩走着,心里很纳闷她要找什么地方。

只走了五分钟,她在附近中学围墙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我也坐下,在她身旁,我们中间是那盆植物。

“这叫舞草,也叫跳舞草、情人草等。日本人叫它舞萩。”她说,

“我喜欢舞萩这名字。”

“那就叫舞萩。”我说。

这植物约40公分高,叶子是由三片长椭圆形的叶子组成的复叶。

顶端有一些两侧对生的细长小叶,但比长椭圆形的叶子小得多。

所有叶子的颜色都很青翠。

“舞萩是世界上唯一会随音乐舞动的植物。”她说,“只要光照够、声音振动够强,舞萩就会跳舞。”

“真的吗?”我开始好奇了,“你试过?”

“我试过。”

“你怎么试?”

“唱歌。”她说,“但好像没怎么动。”

“那我知道了。”我说。

“你知道什么了?”

“你声音较低沉,声音的温度也很低,难怪舞萩不想跳舞。”

“最好是。”

“不然你再试一次。”我说,“这次改用尖叫。”

“神经病。”她瞪我一眼。

“你是唱哪首歌试的?”我问。

“晏几道的《临江仙》。”

“宋词太深奥了。”我笑了笑,“难怪舞萩听不懂。”“不然你来试。”

“我?”

“嗯。”她说,“而且也要唱晏几道的《临江仙》。”

“好。”

“你会唱?”她似乎很惊讶。

“会。”

“你真的会唱?”她更惊讶了。

“你很讶异吗?”

她睁大眼睛看着我,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光天化日之下,在公共场合唱歌其实是件尴尬的事。

还好这里算僻静,现在四周也没什么人走动。

我清了清喉咙,准备开口唱……

“你真的会唱?”她又问。

“会。”突然被打断,我差点岔了气。

“那你唱吧。”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

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

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

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

曾照彩云归。

舞萩动了,顶端两片对生的侧小叶不停地摆动。

也许应该说,舞萩开始跳舞了。

它舞动时有如蝴蝶振翅,也像体操中婀娜多姿的优美动作。

时而一片小叶向上,另一片向下,时而左右轻轻扭动,

好像随着我的歌声婆娑起舞。

尤其唱到“小苹”时,可能是我的错觉,我发现舞萩跳得更快。

我突然想到,我不曾用专有名词叫过她。

她叫林秋苹,熟一点的人或许叫她小苹,

但别说小苹了,连秋苹、林秋苹等,我都不曾叫过。

只有打电话时,基于礼貌,电话一接通便问:“请问林秋苹在吗?”

除此之外,完全没有。

正纳闷为什么我从未用专有名词叫她时,我发现她似乎很激动。

“舞萩……”她有些哽咽,“真的会跳舞。”

“你应该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可我是第一次看到。”

她突然流眼泪,泪如泉涌,

仿佛眼睛里有碎片,眼泪必须一直流一直流才能让碎片流出来。

“怎么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哭,我有点惊慌失措。

“没事。”她右手朝我挥挥手,左手掏出面纸擦拭眼泪。

我静静地看着她,想等她哭完,不再流泪为止。

而她只是专心流眼泪,要让眼睛里的碎片流出来才会停。

“在我们不知道的领域里,植物有自己的感官。”她终于止住泪。

“嗯。”

“或许我也像舞萩一样,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感官。这感官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那是第六感吗?”

“或许是,或许不是。”她说,“我不清楚,而且也不重要。”

“噢。”

“你今天为什么带舞萩给我看?”我问。

“没有为什么。”

“那你刚刚为什么哭?”

“我不想说。”

“噢。”

“总之,我决定了。”她说。

“你决定了什么?”

“我不想说。”

“噢。”

“你只会说‘噢’。”

“我也决定了。”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