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年华无常(第7/11页)
凉夏“哦”了一声,专注地看着前方,“你有没有觉得看着前面很像在看宽屏幕的电影,这是时候应该配上cotton field的音乐……你开车很稳。”
“稳?”晋浔点了根烟塞在嘴里,“那只能说都是命了。”
凉夏从他的烟盒里摸出一根烟来借火点着,微微摇开车窗,让新鲜而凛冽的空气灌进来,做好听一个故事的准备。
晋浔本是做好了准备在世纪末的最后一天,在这个叶迦最向往的南方城市向她求婚,买好了婚戒,写好了婚书,是用钢笔一字一句写下的肺腑衷肠。
长途跋涉从北京一路飞驰来的车子却在进入杭州的那一秒钟,在晋浔的手中失去控制,他努力地在突如其来的旋转中打着方向,在快要冲下奔腾河流的刹那,重重撞在了河边的梧桐树上。天光霎时间全然失色。
他在她失声痛哭时保证过得幸福,就此不得兑现。
“我非但没能保护她,反而亲手害了她。”晋浔右手握着方向盘,左手把烟送进唇齿间狠狠吸了一口,一寸烟草随呼吸瞬间化为灰烬,凉夏仿佛听到烟草燃烧发出的暴戾声响。
晋浔第一天进公司,面对一张张不冷不热的面孔,连打招呼的想法都没有。而叶迦始终挂着格外温和的笑容带他办完一切入职手续,并且在茶水间和他说了许多要注意的事项甚至偷懒的方法。
即使晋浔知道那或许只是职业化的举手投足,但是,他在陌生凶险环境里被这个温软的姑娘感动了。
中午,同事成群结队去吃饭,意料之中没有人来招呼晋浔,叶迦突然晃了晃他的IOQ,说,“我知道有一家过桥米线很好吃,要不要试试?”
那顿饭晋浔付了钱,叶迦也没有推辞。在回公司的路上叶迦一路给他指指点点,几乎给他画出了一张丰盛的午饭地图来。
后来,晋浔发现她对所有的新同事都是这样力所能及,不太近也不太远,只是最单纯的好意。
也是后来,晋浔在同事的八卦之间才知道,叶迦的父亲就是这个公司的董事长。
“我喜欢上她实在自然而然,但是我始终没有和她说明。很多次吃完晚饭,看完画展,散完步,她开始和我吵架,走在路上会突然蹲下来哭,完全不顾及路人流连。我知道她是在等我说,可是我怎么说呢。后来我想,如果没有那件事情,我大概到现在还没有说出来的勇气。凉夏你别笑,大多数情况下,男人其实都是懦夫。你现在或许不懂,也许,你以后会明白。”晋浔把烟摁灭,拿过凉夏手里的烟头,一并丢出了车窗外。
是刚刚过去的秋天的事情,多事之秋,叶迦的父亲牵涉重大经济案件,在提起公诉清算资产之前,他从公司的顶楼重重砸在地面,叶迦站在窗前,看着父亲模煳的身体迅速从眼前坠落,错愕不已。
她哭了好多天,不愿意下床也睡了好多天,直到晋浔抱起她去医院输液,她醒过来开始反胃,呕吐,由于不吃不喝什么也吐不出来,她死死抓着晋浔的手,说,“你说,我是不是克星,是不是命硬,先克死我妈再克死我爸。你离我远一点吧。”
“别乱说,等好起来我带你出去转一圈,先离开这里,什么都别想。”其实那时晋浔开口想说的是我们结婚吧。
后来,叶迦就很少哭了,也很少笑了。晋浔尽自己最大的可能飞快结束了所有善后事宜的处理,带着叶迦驱车离开了那座充斥着庞大灰色的城市。
可是,命运的驱使无法预料不能躲避,只能接受。都是来不及相应的瞬间的事情,快乐翻转成悲伤,盖棺定论。
她究竟是因为头部受到创伤神经受损,还是并之以内心未曾修补的失去相依为命父亲的缺口,才终于酿成此刻呆滞的模样。
晋浔叹了口气说:“可是命运并非全部能够推脱的理由,是我造成的。等她稳定的差不多,我再带她回北京去继续治疗。”
那段路仿佛比平时要长,可能是晋浔开的缓慢,只有经历过才会小心翼翼。凉夏在公寓楼下下车,朝晋浔挥手,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好说了句“我觉得她会好起来的,你们能回北京幸福生活”这样的废话。
但至少,是诚恳的。
晋浔看得出来,笑着说了句下周见,调转车头,淹没在了路灯的明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