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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妻子魏燕正在厨房里忙活。女儿今天要回来,这对于这个家庭来说,就是天大的事了。

“刚才汤主任来过。”魏燕说。

丁安邦想,这就奇了怪了,延开辉打电话,汤若琴跑到家里了。今儿个怎么了?

魏燕用布抹了下手,从客厅里的电话旁拿出一个信封,说:“汤主任带过来的。我先不知道,是放在水果里的。等她走了,才发现了。”

丁安邦没有说话,接过信封,鼓鼓的,足足有一个大数。

魏燕问:“这……还是退了吧。”

“先放着吧。”丁安邦让魏燕将信封拿进房里,放稳妥了。他有他自己的想法,汤若琴送这个来,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如果现在就把这信封退给她,一是会让她难堪,另外也给她一个信号:我丁安邦不收你的,也不会倾向于你。这样一做,对于她来说,也觉得没面子。同时,也可能给丁安邦下一步的安排带来影响。汤若琴自己倒没什么,关键是她后面还站着她的老公公政协主席黄同。按现在官场上正常的规则,就凭黄同的能力,解决儿媳妇的正处是没问题的。她这样做,是先把事做顺了,免得将来的口舌。丁安邦要真的将信封退了,黄同也许就会在丁安邦自己的问题上使些绊子。即使不明使,哪怕在主要领导面前说上一两句不咸不淡的话,也会彻底地断了丁安邦的路的。留着这信封,既让汤若琴心里稳着,又能给自己留着后门。当然,这话他没有跟魏燕说。女人嘛,特别是魏燕这样的家庭妇女,是无法理解这其中的曲曲折折的。

丁安邦坐在沙发上,抬头看着墙上的字。那是一幅省城的著名书法家给他写的条幅,内容是林则徐的一副对联: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这幅条幅,写了快20年了。写这条幅的人,早已作古。现在看这字,遒劲有力,真个是既大又刚。记得当年讨这幅字时,自己还是正意气风发的时候,煮酒论英雄,纵论天下事。可是如今……

在这幅字的右边,还有一幅去年才请人写的条幅,上面只有五个大字:宁静以致远。少年时候,丁安邦从书上看到这五个字,心生欢喜。回头想来,那只是一种少年心情,并不懂得这五个字内在的意蕴。及至人知天命,才知道,宁静实在难得。尤其是官场中人,几乎没有片刻的宁静。这偌大的官场,信息漫天,你想逃也逃脱不了。主动地打听与被动地接受,其实就是生活在官场的信息之中。这些信息让你心生烦躁,让你变得浮躁,更让你成为了这信息场中自觉或者不自觉的一环。

宁静以致远!难哪!

丁安邦喝了口茶,转过头来想汤若琴和延开辉。这似乎是一个信号,或者是在传达着某种信息。这两个人怎么平时不来,这个时候突然来了呢?是不是潜在的台词是:丁安邦最有可能成为党校的常务了?如果没有可能,也就没有多少对这两个人命运产生作用的能力。他们也不会……这样的一个欲望先行的年代,没有看见头顶的光明,他们是绝不会轻易地迈出脚步的。既然迈出了,就肯定有所图。特别是汤若琴,她的信息应该是绝对一线的。她的行为,已不仅仅是暗示,甚至就是宣布了。

“吃饭了,老丁!”魏燕喊道。

丁安邦端着杯子,坐在桌子前。女儿临时有事,不回来了,这顿丰盛的午餐,又成了夫妻两个人的盛宴。“来杯酒吧。”丁安邦道。

“喝酒?有什么高兴的事,还喝小酒了呢?”魏燕嘴上这样说着,却已起身去拿酒了。

酒是五粮液,还是过年时喝剩下来的。倒下,正好一杯,二两。平时,丁安邦一个人在家,是从不喝酒的。他的原则是:在外应酬,没办法,能少喝尽量少喝,在家绝对不喝。可今天他突然很想。酒一入口,立即有一股子辛辣。一个人喝酒,到底不像在酒桌上。酒桌上喝的是气氛,是任务,是情感,是应付,是工作。酒只是一种道具,喝下去了,戏就演生动了,喝不下去,就像戏演得卡住了,索然无味。而在家中,酒成了情趣,成了消闲,成了心情,成了抚慰。丁安邦又喝了一口,魏燕说:“看你那难受的样子,别喝了。”

“就这点,行!”丁安邦吃了口菜,不知怎的,脑子里忽地浮出李昌河的那张瘦得只剩下骨头的苍白的脸,“哗”,丁安邦嘴里含着的一口酒,被完整地吐了出来,又完整地吐在了面前的菜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