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暗裂(第7/14页)
我那几年甚至跨学科做了一篇文章,对中国古代四大名著,做一个不同于众的古小说人物形象归类研究。我的论点是,四大名著里没有一个好人,有好人也是一些很烂的好人,比如武大郎、贾宝玉这样的,很
,还有孙猴子那样一身才艺却永远只能做奴隶的苦命汉。这就是我当时反思的结果。我觉得跟许多成功人士相比,我那点小伎俩,都摆不上台面,小得不易察觉,小得不值一提。
也正因为如此,我的这个阶段,还不是人生的第一分水岭,还不能看出灵魂有太大的口子。
应该说,我的整个中青年时代,虽然不反省自己,但很激励自己。我的工作是拼命的,我的学问是扎实的。我奋斗的弦绷得很紧,一刻也没有放松。这里面可以举无数例子。
我记得40岁前后的十来年内,是学校发展最快的时期,招生数数倍扩大,教职工和学生人数破一万,再破两万,重点学科拿下一个又一个,新校舍和新校区规划、落成和投入使用,二级学院、民营学院崛起,等等,无一不是我的亲力亲为。我个人的事业也是飞速发展,从团委书记到二级学院院长到副校长,职务不断升迁。我当学院院长的时候,是全校最年轻的院长,我当副校长的时候,是全省最年轻的高校领导之一。在学术上,33岁的我开始担任硕士研究生导师,之后逐步展现出我的出色才华,36岁担任博导和国家级科研课题的领导小组成员。次年,我破格晋升为教授,成为全省材料科学领域甚至全国的中坚。同时,我还是省哲学社会科学专家库成员,省级科研课题项目的评审专家。其间还到清华大学进修了管理,被组织部派到国外参加干部境外培训半年,到老家的县乡教育扶贫一年。我的状态就是一个陀螺,被抽打着快速旋转的陀螺。我得到了很多,仕途顺进,著作等身,荣誉满满。但是,我也付出了很多,比如儿子上学受到了耽误,学习成绩一塌糊涂,没有任何才华和特长。夫妻感情破裂,跟结发妻子离婚,然后匆匆忙忙找了一个只有大专学历的女人再婚,婚后发现两人几乎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前妻的父亲待我如亲生儿子,可是他得了肝癌,去世前我都未能照顾他一天,只是出差时绕道到前妻老家,送了5000元钱到老人床头。也就是从那件事起,我前妻对我失望透顶了,两个人的矛盾开始激化。我自己的父亲三次住院,我只得空去陪护过半天,未能尽到应有的孝心。
那么,我当时志满意得了吗?没有。
我担任副校长的时候,在老家名气已经很大。不久省教育厅安排部分高校领导带队,为全省部分县区开展“教育扶贫”。我带了一个队,到我老家那个县的邻县蹲点。有一个周末,我回老家,老家县里的教育局长得知消息,就过来请我吃饭,而且告诉我,已经跟县里领导汇报了。我说不要打扰县里领导吧,我们教育上的自己人,吃个便饭交流一下工作就好。可局长说,那哪成啊,您是副厅级干部,相当于我们县上面的地级市的副市长啊,您来了,县长书记都要出面接待的。再说,您是家乡的杰出人才,大专家,您不肯见这些县老爷,他们会感觉没面子。我要是不告诉他们,不安排好这件事,还不得罪狠了这些县太爷啊。
他说得这么严重,我想想,也是啊,符合情理啊。于是我说,那就好吧。
结果,这顿饭吃得很有戏剧性,吃得我心理严重失衡。
县委书记听了教育局长的汇报,说正好有几个接待,要赶个场子。就委托县长来陪我吃饭。到了县长那里,县长说县委书记接待的那批客人很重要,是省委组织部的领导,市委组织部的领导陪同过来的,自己不便不参加。然后就委托分管教育的副县长来陪我。副县长就对教育局长说,书记和县长很不好意思,为了弥补不敬,就吩咐把接待放在同一个饭店,到时候他们方便过来交错陪我。我觉得这也挺好,人家这么忙,还动这么大心思,想尽办法照顾到我,真是太热情太诚恳了。我就愉悦地赴宴了。
那晚,饭吃到一半,副县长就提着酒壶,说我先去给省市领导敬个酒,顺便帮书记、县长领个路,再过来陪我们的校长大教授。然后,他去了,这一去就是将近一个小时,都没有回来。我们就干坐在那里等他。所有的菜都上完了,都上餐后水果了,副县长才歪着身子,一个人进来了。他喝得满面红光,看来兴致不错,说领导们知道他酒量好,一定要拽着他,把省市领导陪尽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