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舞女郎(第7/8页)
“天哪,”她轻轻地说。
“一点没错,”诺兰太太应声道,“今天早晨我进去,拿了他的东西,把它们放在大门口,放在那里,他来拿的时候我就不用见到他了。我可吓不起,我一点也睡不着,就算他们走了之后也是。弗雷德真的不能再开夜班车了,我受不了了。不过你知道吗?他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一件东西都没有。只有一只空的旧手提箱。”
“那他的民族服装呢?”安问。
“他穿着呢,”诺兰太太回答,“他就穿成这样沿着马路跑走了,像个疯子似的。而且你知道在房间里我还找到了什么?在一个角落里,堆着很多空瓶子。烈酒。他肯定已经酗酒好几个月了,而且从来没有扔过酒瓶。另一个墙角有一把烧过的火柴。他可能会把房子烧掉的,把火柴那样丢到地板上。不过最可怕的是,你知道他一天到晚借我的吸尘器对吧?”
“没错,”安回答。
“唔,他从来不把灰尘清理掉。所有的脏东西全都在那,在房间的另外一个角落里。他肯定就是把它们倒出来,然后留在那。我真搞不懂。”到了这会儿,诺兰太太,与其说是气愤,倒更像是疑惑。
“嗯,”安说,“这确实是很奇怪。”
“怪吧?”诺兰太太说,“老实说是很奇怪。不过,他一直都交房租,准时交。从来没有晚过一天。他可以把灰尘装个袋子倒掉,就像其他人一样啊,为什么他要这样把它们放在墙角呢?他又不是不知道。他搬进来的时候,哪几天是收垃圾的日子我跟他说得一清二楚。”
安开口说,要是她不抓紧时间的话,上课就要迟到了。在大门口,她把自己的头发塞到塑料头巾里面。今天下的只是蒙蒙细雨,还没大到要撑伞的地步。她出发上路,快步向前走着,身边有两排车龙。
她想知道他去了哪里,穿着拖鞋和花睡衣的诺兰太太把他一路赶到了街上,朝着他大呼小叫,挥舞扫帚。对他而言,她这副模样的可怕程度必定不会亚于她眼中的他,而且也同样令人费解。为什么这个女人会突然闯进来,这个疯疯癫癫的胖女人,打断这场全无恶意的殷勤待客,还乱打乱砸,拼命咆哮?他和他的朋友们原本可以轻而易举地制伏她,可是他们连想都不会这样去想。他们太害怕了。他们这是触犯了哪一条未曾言明的禁忌?这些冷漠又疯狂的人,接下来又会做些什么呢?
无论如何,他确实有几个朋友。他们会照顾他的,至少目前可以。这算是一种安慰吧,安猜想。但她真正感觉到的却是一种孩子气的怅然,因为她没有看到那些舞女。要是她早知道有她们在,她甚至可能会冒险把房门打开。她知道她们其实并不是跳舞女郎,她们十有八九只是几个斯科雷广场上的妓女。诺兰太太那样称呼她们,是一种委婉的表达,或者,也许是出自对于阿拉伯这个词语的下意识的联想,那个模糊不明的阿拉伯国家。她从来没有搞清楚究竟是哪一个。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要是见到她们就好了。耶慈可会觉得这整件事情都非常好笑,尤其是她背靠房门、在一片黑暗中喝雪莉酒的样子。倘若她当时有勇气张望一下就更好了。
她开始思考她的绿色空间,走这段路的时候她常常这么做。那个郁郁葱葱的、完美的未来空间。如今,她已经知道,它还没开工就已经被取消了,它永远都不会建成,已经太迟了。一旦她拿到了学历,她就会回去,设计各种雅致的住宅大楼与综合商场,连同许多地下商场,以及保护人们免遭风雪侵袭的拱廊。不过,她可以允许自己最后再看它一眼。
此刻栅栏业已消失不见,那片绿色无休无止地向外延伸,田野、碧树还有流水,一直到她视线的尽头。远远地,在罗马输水渠的圆拱下面,有一群像是鹿之类的动物正在埋头吃草。(关于动物的知识,她还必须再行了解。)人群在林间欢快地漫步,手牵着手,并不只是两人结伴,而是三人、四人、五人同行。隔壁房间的男人也在其中,身着他的民族服装,还有那些数学家们,他们都穿上了自己的民族服装。溪水之滨,有个男人吹起了长笛;而环绕在他的周围,花团锦簇的长袍加上淡紫色的拖鞋,赭红色的长发掠过健康的粉嫩脸颊,荷兰式的微笑荡漾在嘴角,跳舞女郎们舞姿蹁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