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第8/11页)

他解开按着她的皮带,抱起她纤瘦的身体。她那么轻,甚至比看上去还要轻,用轻木和白纸搭成的生物。但是很坚强,他告诉自己。她能做到的,从她的眼神里就能看出来。他把她放下来,放在草坪上,让她侧着身就能见到溪水流过的地方。

“你看,”他说。他跪到她的身边,握住她的左手,放进冰凉的溪流。“这是真正的流水,和游泳池不一样。”他笑了,感觉自己伟岸崇高,一个施予者,一个治愈者;可是她却阖上了双眼,不知从哪传出一丝怪响,一阵哀鸣,一声低吼……她的身体绵软无力,手臂抽搐不止;突然间她的腿蹬了出来,穿着钢靴的脚踢中了他的胫骨。

“乔丹,”他叫她,“你还好吧?”又是吼声:这究竟是喜悦还是恐惧?他吃不准,而且他很害怕。也许这对她而言太过头了,太兴奋了。他用双臂环抱住她,把她拉起来,好让她坐回轮椅上去。草地比他想象中潮湿,她右侧的脸颊上满是一道道的污泥。

“该死的,你把那孩子怎么啦?”帕姆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罗布转过身,依然抱着乔丹,她胡乱地挥舞着手臂,宛如失灵的螺旋桨。帕姆立在水泥小路上,双手扶着臀部,那架势就像是一个兴师问罪的母亲,撞见孩子们在小树林里扮医生玩。她脸色通红,头发乱蓬蓬的,好像刚跑完步似的。还有一根小树枝荡在耳朵上面。

“没有,”他回答,“我只不过是……”她以为我是个变态,他意识到,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烧。“我觉得她会愿意知道草地摸上去是什么感觉。”他说。

“你心里清楚这样是很危险的,”帕姆说,“你明知她不该从椅子上出来的。她可能会撞到头,弄伤自己。”

“我一直都看着她呢,”罗布答道。她凭什么对他这么指手画脚的?

“我觉得你和那个孩子一起待的时间实在太长了,”帕姆说,这会儿不那么生气了,可对于他的解释却绝对没有信服。“你应该多和其他人相处。这样对他们没有好处,你知道的,产生……依恋……营期结束之后不可能继续下去的。”此刻乔丹的眼睛睁开了;她正望着罗布。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呀?”罗布回答,几乎喊了起来。“你懂什么?你不明白的……”她在指责他,在事情还没发生之前,就指责他背叛了乔丹,遗弃了她。

“别往心里去,”帕姆说,“不过我认为你该去和伯特谈一谈,今晚员工休息之后。我已经和他说过这个问题了。”

她转过身,朝着主楼的方向快步走开了。她的百慕大短裤后面有一小块湿答答的泥巴。

罗布把乔丹扣回到椅子上。这个问题,为什么这会是个问题呢?时间不多了,他会被派去照顾另一个孩子,他们会不让他去见她,而她会以为……他能对她说些什么,怎么才能让她相信呢?他在她面前跪了下来,手臂搁在轮椅的托盘上,握住了她的左手。

“抱歉,假如我把你放到地上吓着了你的话,”他说,“吓着你了吗?”她的左手没有动。“别在意帕姆刚才说的话。夏令营结束以后我会给你写信的,很多很多信。”他会吗?“然后你家里人可以读给你听。”不过他们当然也可能会忘了读,或者把信弄丢。在医学院上预科,解剖着尸体,他还有时间记起她来吗?她的双眼注视着他的脸庞。她能够把他看穿。

“我要送你一样特别的东西,”他对她说,拼命想找件什么东西给她。他用空着的那只手在口袋里搜寻。“这是我的扣子,它是有魔法的。我把它像这样戴在袖口上,只是为了不让别人看出来。”他把纽扣放到她手里,用手指握住。“我现在把它给你,每当你看到它……”不,这样不行;一定会有人在她的口袋里找到,然后把它给扔掉,而她又没有办法解释。“你甚至都不必看见它,因为它有时候是隐形的。你唯一要做的就是想着它。每次你一想到它,你就会知道我正在专心地想着你。好吗?”他已经努力尽量让这话听起来可信,但她很可能已经过了会相信这些的年纪,而且又那么聪明,多半知道他只不过是在设法安慰她。不管怎么样,她动了动她的手,好。这究竟是真心的相信还是尴尬的善意,他永远也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