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损害之限:泰蕾莎·奥尔顿(第5/8页)
她同样还做了一些其他的事情。我从梅丽莎那里了解到,分裂的缝隙贯穿她整个自我绘画和保全的过程。《透明》四号中,主色调的蓝,被精巧的白颜色碎片和线条打破。“我们看着这样的画面,想象它的主题是什么,但另一件有趣的事,是它网格状的碎片所实现的微妙呈现。”艺术评论家亚历山德拉·哈里斯(Alex andra Harris)在对于克洛伊·阿莉德吉斯(Chloe Aridjis)2013年的小说《碎片》(A-sunder)的评论中写道。网格状的碎片——龟裂纹,同时也是这部小说的主题,“但在其他故事里,这种裂痕意味着向表面的散逸”。“艺术家从失序中制造秩序,但当秩序形成,下一次混乱的酝酿也随之开始。”玛丽在小说里这样说。龟裂在绘画中叙述的是身体的历史;那并不是一种拯救,而是随时间发生的变异。在一些关于生存与死亡的画作中,哲学家霍华德·凯吉尔(Howard Caygill)考虑到,就像是毕加索在1913年的作品《建筑与吉他手》(Constructionwith Guitar Player)中,“艺术家是否可以以创造力或构筑新事物的名义在已有事物之上进行公然的挑战”。毕加索破坏了原本的绘画艺术,而对于他选做原型的那幅画,我们和他一样,也只是通过照片才得以窥见。而凯吉尔则认为,这段插曲突出了一种关系,它几乎关乎所有的绘画作品,处于创造力、毁灭与关照之间。《抽象与记忆》大概是奥尔顿作品里最丰富也最稠密的一幅。在其中你可以看到她大肆挥霍的艺术关照,不安的程度也会随之增加(尽管并不是“决定性的排斥”)。皮特·基达尔(Peter Gidal)就曾对她的早期作品评论道:“希望她的画作可以更难让人喜欢,这样对于真正可以喜欢它们的人才合理。”他赞成作品的难度是理解和喜爱它们的必经之路。梅丽莎告诉我应当去看看《抽象与记忆》二号。这幅作品的密度积聚在中央,断裂的部分正在渗透,“幽灵般地”呈逆转之势,就像是画面会被它本身淹没。在《抽象与记忆》里,奥尔顿将死亡的种种组合,在作品里呈现。
如果说奥尔顿不能被描述成一个风景画家,那么她同样也不是一个抽象画家。在世界绘画艺术领域的诸多尝试与规定中,抽象与写实之间的相互轻视是最鲜明的(这也是赛莱斯描述的她所处的复杂的中间地带)。题目“抽象与记忆”来自于保罗·克利(Paul Klee)写于一战期间的文字:“这场战争在我内心旷日持久,这就是为什么,在内心层面,它对我而言毫无意义。我的工作让我离开毁灭之境,我不得不飞起。而当我飞起时,我对这废墟的印象就只剩下记忆,只有在间或的空隙才会想起。因此,我是‘抽象与记忆’的共存。”(2000年的魏玛,格尔兹也曾借用这个典故,在她“不可分割的天使,沃尔特·本雅明的虚构之屋”的展出中。)向抽象的飞翔仅仅取得了部分的成功,战争攫取克利的记忆,因为在战争开始之前,这种记忆已经是他内心生活的一部分。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得不尝试再一次飞出废墟。而在借用标题之余,奥尔顿表现的其实是自己的世界。那里即使被毁灭,也可以通过绘画的技艺在脑海中重建。但克利的质疑同样命中要害:“我是否应当建成一座桥梁,来沟通内在与外在呢?”
“抽象与记忆”看起来是个奇怪的组合。记忆仿佛是抽象世界的入侵者,使它变得过于私密。而在这样的标题之下,奥尔顿的系列画作则是于记忆本身更接近的表达,每一秒的画面都在重复,宛如鬼魅般寻找自己的踪迹(一位批评家就曾把这种重复描述成“计时空间”)。似乎在这样损毁的事实之下,保全人类的唯一方式就是一步步感受自己,摸索不可辨识的领域。“过去干扰的遗迹,永远支撑他们现在的轨迹。”奥尔顿如是说。对此约翰·赛莱斯写道:“奥尔顿的画作,可以作为推测性的最好描述。她力图用绘画弥补记忆的阴影。”作品诡异地传达了和谐而精巧的布局,但诡异地选用了跌落与碎片作为素材,将它们联系在一起,再撕扯至破碎。奥尔顿并不像保罗·克利那样描绘战争,但与他相似,奥尔顿记录的是内心艺术与战场周边——历史本身更加难以擦除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