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走出癌症(第5/7页)

医生的话让我放心了,我一直在工作,心里有时仍然害怕,工作疲劳的时候我还是会注意休息一下。

我渴望工作,喜欢我的工作,我还必须工作,因为我不工作就没有收入。我拿的是德国护照,但我即使病了也不愿领社会救济。我无法像一些德国人那样理所当然、心安理得地领社会救济,我认为我来自中国,我能在德国留下来,首先要对这个国家、这个社会有所贡献。

还有,突然病倒让我有了一种挫折感与失败感,我要工作,在工作中切实感受到生命的存在。

当然,工作也不是我生命的全部,我还爱着很多东西。在我化疗的过程中,2001年2月,第50届柏林国际电影节举行了,我不想错过。

医生说了,保持心情舒畅是最好的医药。

我是柏林电影节的“粉丝”,到什么程度?电影节每年2月初举行,2000年2月,当时1999年7月底出生的儿子只有半岁,儿子4个月时开始长湿疹,每天夜里睡觉前全身更是痒得不行,小手到处乱抓,折腾得好可怜,我只能给他戴上手套。等他筋疲力尽睡着了,我观察到,夜里11点到凌晨3点他一般不醒。于是我就去看夜里11点半的电影,把儿子一人扔在床上,我奔了出去。这样的作案有两次,看完电影后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跑,怕儿子醒了,更怕警察已经横在家门口。(德国将10岁以下的孩子独自扔在家里算犯法)

谢天谢地,儿子真争气,妈妈不在的几个小时里他睡得还挺踏实。

第50届柏林电影节,是过大生日,是第一次由德国总统亲自剪彩。2001年2月,我大手术后不到两个月,黄着脸黑着眼圈捂着伤口,我还是坐到了电影院里。不太熟的人像往常一样见面点个头。熟悉我的朋友知道我大病了一场,就默默坐到我身边。

中晚期癌症的根治,手术是关键的第一步,预后化疗与放疗,杜绝癌细胞扩散,是同样重要的第二步。做化疗的时候,我听从了医生的建议,不是躺在医院挂瓶子做传统的静脉输液,而是在胸前开了一刀,一枚现代的医学注射泵被放置进去,连接血管。每个化疗疗程,一个药瓶我每天24小时系在腰上,通过管子和针头注入我全身,持续一周,休息3周,然后进入下一个化疗疗程。对于医生来说,他们为我使用了先进的化疗仪器和方法,对于我来说,这省去了我去医院的时间。在做化疗的那一周中,我挂着输液瓶照常办了一些事情。周末的时候,我甚至还带着儿子和父母一家人利用周末乘火车旅游,我做这些,除了因为亲情,仿佛也想以此证明生命的存在。

工作是我走出癌症的一个力量

2001年,刚刚动完手术的那个春天,我反而更亢奋地投入到了生活和工作中,同时接受化疗与放疗。我共完成了6个疗程的化疗,其间,常常有朋友来看我,和他们的见面和交谈能让我忘记病魔,感受到生活的美好。

化疗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我开始同时接受放疗,春天快过完了,我也完成了12次放疗。至此,癌症手术后必做的化疗与放疗都结束了,我全都比较轻松地挺过来了,很少出现常人所说的掉头发、严重的恶心、呕吐等现象,我感到庆幸。

医生告诉我,像我这样很好地完成了一切治疗,治愈率应该达到80%。我乐观地相信,自己不应该是那不幸的20%,医生还说,癌症就是一个肿瘤,切掉了,治好了,不复发了,就能重新做回健康人。我太想重做一个健康人了。

2001年4月29日,星期日,璧青从瑞士来了,她是个在台湾出生的优秀的大提琴家,我们喝着咖啡享受着美好的下午,谈着音乐。突然,我的肚子开始疼痛起来,而且很快越来越痛,最后我不得不提前和璧青分手回家。一到家,我爬到床上,蜷缩成一团,痛得全身冒汗,父母一筹莫展,只能催着让我上医院。我不愿意去,父母又不会德语,连医院的电话也不会打。正好前夫吉姆来了,他二话没说,叫了出租车,把我送到医院。

医院里安静极了,因为是周末,又连着五一放假,许多医生和病人都走了,我痛得从床上滚到床下,从床下又被医生扶到床上,女值班医生左手一个针管,右手一个针管,左右开弓给我注射止痛和镇静剂,但就是不能断定病因。我在昏迷中躺了两天两夜,医生终于查出我是肠梗阻,这是放疗有时产生的并发症。医生反复耐心地说服我开刀:“梅女士,这一次和您做癌症手术不一样,您的肿瘤切除了,没有任何复发迹象,肠梗阻只要把扭曲出问题的肠部重新理顺,就不会有大问题,如果时间长了,肠破裂,细菌扩散,麻烦就大了。”德国医生还把丑话也说在前头:“凡是做过肠梗阻手术的人,他今后再得肠梗阻的概率就提高了。”半昏迷中,我自己签了字同意做手术,正在休假的主刀医生接到医院通知也赶回来了,但是手术前查病房的医生说我的病情没有继续恶化,医生们小声讨论着通过洗肠,也许我的肠子还能自行通畅,我苏醒过来了,迷迷糊糊中听到了这一线希望,我是多么不情愿再被开一大刀,我不想一辈子都担心自己的肠子会打结。我拒绝上手术台,主刀医生几乎有点懊恼地又回家了。但是到了第三天,我的肠子还是没有通畅,我自己又一次在手术单上签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