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5/10页)
“安静。”爱德华多吩咐道,“时刻保持安静。”
他们离开农舍,排着队走到了崎岖不平的山羊牧场上,一轮淡蓝色的月亮照耀着天空。“夜色是我们的掩护。”爱德华多说,“夜色,速度,还有宁静。”他转过身去,抬起一只手拦住了他们,“朱丽叶特在队尾,我在队首。我走你们就走。大家排成一队,不许说话,一个字都不许说。你们会感到寒冷——这样的夜晚可能会变得格外刺骨——还有饥饿。你们很快就会疲惫不堪,但一定要继续走下去。”
爱德华多转过去背对着这些男人,开始朝山上走去。
伊莎贝尔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寒意:冷风啃噬着她裸露的双颊,钻进了她的羊毛外套里。她用戴着手套的一只手将衣领拉拢在了一起,开始了迈向绿草茵茵的山坡的漫长征程。
凌晨三点钟左右,徒步变成了远足。地势变得崎岖起来,月亮躲进了看不见的云朵后面,把他们丢进了一片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伊莎贝尔听见前面几个人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知道他们很冷,大部分人身上都没有足以抵御这种刺骨天气的衣物,脚上的鞋子又不合脚。细枝在他们的脚下被碾压了过去,岩石哗啦哗啦地翻滚着跌落到陡峭的山坡上,听上去就像雨水正砸在铁皮屋顶上一样。饥饿带来的一阵剧痛扭动着她空空如也的胃。
下雨了。一阵冻得人咬牙切齿的冷风从脚下的山谷里席卷而来,吹得排成一列的人东倒西歪。风势将雨水冻成了冰冷的碎片,侵袭着他们裸露的肌肤。伊莎贝尔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呼吸变成了起伏的、剧烈的喘息。尽管如此,她还是继续攀爬着。向上,向上,向上,经过了林木线。
前方,某人叫喊着重重摔倒在地。伊莎贝尔看不清是谁。——他们都被笼罩在了漆黑的夜色之中。走在她前面的男人停下了脚步,她跑到他的身后,看到他踉跄着跌向一边,还撞上了一颗卵石,嘴里骂起了脏话。
“别停下,伙计们。”伊莎贝尔说着,试图维持住自己声音里的气势。
他们继续攀爬着,直到伊莎贝尔每迈出一步都会喘上一口粗气,可爱德华多却不允许他们暂时停下脚步,只在为了确定他们还跟在自己身后时才短暂地站住脚跟,然后再次迈开步子,像只山羊一样在遍布着岩石的山坡上攀登。
伊莎贝尔的双腿像着了火一样,疼痛难忍。即便穿着登山帆布鞋,她的脚上还是被磨起了水泡,每迈出一步都钻心的痛。这趟旅程变成了对她意志力的考验。
几个小时过去了,伊莎贝尔逐渐喘不上气来了,连开口要杯水的力气都没有了,但她知道爱德华多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在意她的话的。前方不远处,她听到麦克利什也在喘着粗气,每摔倒一次便咒骂一声。她清楚他也在为自己脚上那些被磨成了溃疡的水泡痛苦地抱怨着。
她早就看不清眼前的道路了,只顾迈着沉重的步伐向上爬,挣扎着不让自己合上眼皮。
在与扑面而来的冷风做斗争的过程中,她把围巾拉到口鼻处,继续向前走去。她呼出的气体温热了脸上的围巾,被润湿了的布料随即冻起了坚固而又冰冷的折痕。
“嘿!”爱德华多浑厚的声音在黑暗中传到她的耳边。他们已经爬到了高高的山峰上,四周绝不会出现德国或西班牙的巡逻兵。也就是说,他们所处位置的风险全部来源于周围的自然环境。
伊莎贝尔瘫软下去,身体重重地落在一块岩石上,痛得她尖叫起来。可她已经累得根本就无暇去顾及这些了。
麦克利什也猛地倒在她的身旁,喘着粗气,一边念叨着“全能的基督”一边向前倾斜过去。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在他的身体滑下去的同时扶住了他。
随后,她又听到一连串刺耳的音调——“感谢上帝……这个该死的年代”——紧随其后的是一阵身体落地的声音。他们全都瘫软在地上,仿佛双腿已经不再属于自己。
“别倒在这里。”爱德华多说,“牧羊人的小屋就在那里。”
伊莎贝尔蹒跚着站起身来,站在队尾等待着、颤抖着,用双臂紧紧地抱住自己,仿佛这样就能把热量留在身体里似的,可她的身上已经没有一丝热气了。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块冰,易碎而又冰冷。她的意识一直都在和意图取代自己的麻木状态做着斗争,她不得不持续地摇着头,好让自己保持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