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4/7页)
“我想要寻找这个作者的其他作品。”阿努克边说边吐了一口烟。
“抱歉,夫人,我没有波德莱尔其他的作品了。魏尔伦如何?或是兰波?”
“那就不必了。”阿努克转身离开了书店。她的魔咒直到门铃再次响起时才被破除——德国士兵们又开始说话了。趁无人注意,伊莎贝尔把那本小小的诗集藏在手掌中,里面夹着需要她递送的信息,还有送信的时间。地点和往常一样:法国喜剧院门前的长椅。消息就藏在扉页里——它已经被掀起过不下几十回,又再度被粘上。
伊莎贝尔看着钟,希望时间能够走快一点,她还有下一个任务要去完成。
下午六点整,她把那群士兵哄出了书店,关门过夜。门外,她发现隔壁小酒馆的主厨和店主德帕尔德先生正在抽烟。这个可怜的男人看起来和她一样疲倦。有的时候,看到他在油锅边忙得大汗淋漓或是努力剥着牡蛎壳时,她都会不禁猜想他对喂饱德国人有什么看法。“晚上好,先生。”她说。
“晚上好,小姐。”
“又是漫长的一天?”她同情地问道。
“是啊。”
她递给他一本旧的小开本寓言书,让他带回家给自己的孩子看。“这是送给亚克斯和吉吉的。”她笑着说。
“等一下。”他冲进咖啡馆,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满是油渍的袋子。“炸薯条。”他说。
伊莎贝尔对自己心存感激的态度感到有些荒谬。这些日子里,她不仅要吃敌人剩下来的东西,还要对他们感恩戴德。“谢谢。”她说。
她把自行车丢在店里,决定走路回家,不去理睬既拥挤又安静得令人无比压抑的地铁,在路上享用油腻的咸味薯条。她四下张望,只见德国人正拥进咖啡厅、小酒馆和餐厅,而灰头土脸的巴黎人则赶着要在日落之前回家。一路上,她两次敏感地察觉到有人在跟踪自己,可转过身来时身后却一个人也没有。
她也不确定是什么致使她在公园附近的街角处停住了脚步,但她一下子就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在她的眼前,街道上挤满了互相按着喇叭的纳粹汽车,有人在某处尖叫起来。
伊莎贝尔感觉自己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飞快地回头望了望,没有人跟在她的身后。近来她总是感觉自己在被人跟踪,这大概是她的神经过度紧张造成的。荣军院的金色穹顶在太阳的余晖中闪烁着光芒,她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整个人吓得大汗淋漓,带着麝香味道的汗臭味和炸薯条的油腻味道混杂在一起,让她的胃不安地揪了起来。
一切都很正常,没有人在跟踪他,她只不过是在犯傻。
她转身走上了格勒纳勒大街。
什么东西吸引了她的视线,让她停下了脚步。
前方,她在一个不该有阴影的地方看到了一处阴影。本该安安静静的地方竟然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她皱着眉头穿过马路,小心地穿过缓慢移动的车流。在街道的另一边,她飞快地经过一群正在小酒馆里畅饮的德国人身边,朝着隔壁街角处的一座公寓楼走去。
在那里,她看到一个男人正躲藏在一对富有光泽的华丽的黑色大门旁浓密的灌木丛中,蜷伏在树后的一个巨大的铜瓮里。
她打开大门,走进了庭院,听到那个男人仓促地后退了几步,靴子下的石头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
紧接着,他愣住了。
伊莎贝尔听到街边咖啡厅里的德国人哄笑了起来,嘴里还对着那个劳累过度的可怜女服务生喊着“请过来!”。
现在正是晚餐时间。一天中只有这一个小时,敌人们在乎的只有娱乐,一心想着用本属于法国人的食物和酒水填饱自己的肚子。她匍匐着爬向那棵盆栽的柠檬树。
蹲在那里的那个男人正试图尽可能地缩小自己的身体。他的脸上满是泥土,一只肿胀的眼睛紧紧闭着,但别人绝不会把他误认为法国人,因为他的身上正穿着一件英国的飞行服。
“我的天哪。”她嘟囔了一句,“英国人?”
他默不作声。
“皇家空军?”她用英语问道。
他睁开了双眼。她能够看出对方正在试图判断自己是否可信,他十分缓慢地点了点头。
“你躲在这里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