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5/7页)
“你怎么敢这样评价我,评价我的经历?你才十八岁。”
“十九岁。”她回答,“告诉我,爸爸,你会不会给我们的征服者倒咖啡,在他们前往马克西姆餐厅时帮他们叫出租车?你会不会吃他们吃剩下的午餐?”
他似乎在她的眼前泄了气,一瞬间衰老了不少。不知为何,她为自己尖锐的措辞感到有些后悔,尽管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实的,而他也是罪有应得。可她现在不能退缩。“所以我们达成一致了吗?我要搬回我原来的房间去,在这里住下来。我们不必说话,如果这是你的条件的话。”
“城里没有食物,伊莎贝尔——反正是没有我们巴黎人可吃的东西。到处可见警告我们不要吃老鼠的招牌——它们还是很有必要的。为了有肉吃,人们饲养起了豚鼠。你待在乡下会舒服很多,起码那里还有菜园。”
“我不是来这里寻求舒适或者安全的。”
“那你来巴黎是为什么?”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她用愚蠢的话语设下了一个圈套,然后自己迈了进去。她的父亲有很多缺点,但他绝不是个笨蛋。
“我是来这里见一位朋友的。”
“告诉我,我们说的不是某个男孩子。告诉我,你还不至于那么愚蠢。”
“乡下太无聊了,爸爸。你是了解我的。”
他叹了一口气,又从酒瓶里倒了一杯酒。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警示的眼神。她知道,他很快就会跌跌撞撞地走开,一个人胡思乱想去了。
“如果你要留下,就得遵守几条规矩。”
“规矩?”
“你要在宵禁之前回家。始终如此,不得例外。你还得给我留出隐私,我无法忍受有人在我旁边逗留。你每天早上都要到商店里去,看看我们的定量配给卡能够领到些什么。你还得找一份工作。”他停顿了一下,眯着眼睛看着她,“如果你像你姐姐那样给自己惹了麻烦,我就会把你赶出去。就这样。”
“我没有——”
“我不在乎。工作,伊莎贝尔。找份工作。”
她转身走开时,他还在喋喋不休。她回到自己曾经的卧室,重重地关上了门。
她成功了!仅此一次,她可以为所欲为。谁在乎他是个吝啬而又喜欢妄下结论的人呢?她还在这里,在她的卧室里,在巴黎。她要留下来。
卧室比她记忆中的小了不少。墙壁被粉刷成了活泼的白色,屋里摆放着两张带天篷的单人床,木地板上铺着一张褪色的旧地毯,还有一把曾经经历过好日子的路易十五扶手椅。窗户——已经被拉上了遮光布——可以俯瞰公寓楼的内庭。作为一个女孩,她总是知道自己的邻居何时会出来倒垃圾,因为她能够听到他们叮叮当当地提着垃圾走出来、猛地合上垃圾桶桶盖的声音。她把自己的小行李箱丢到床上,开始从里面取东西。
她带着它们逃出巴黎,又带着它们返回这里——那些衣服已经因为时常穿着而变得破旧不堪,几乎不值得和她从妈妈那里继承下来的衣服一起挂在大型衣柜里——妈妈留给她的都是些美丽的复古少女服饰,包括喇叭裙、丝质流苏晚礼服、按照她的身材裁剪出来的羊毛套装以及绉绸的连衣裙。与之相配的还有一大堆的帽子、适合在舞厅的地板上舞蹈或靠在合适的男孩怀里穿过罗丹花园时所穿的鞋子。这些服饰都属于一个已经消失的世界,而巴黎也不再存在“合适”的男孩。实际上,这里一个男孩都没有,他们全都被抓进了德国人的集中营里,或是躲藏在了某个地方。
把衣服挂回大型衣柜的衣架上之后,她关上了桃花心木的柜门,把衣柜推到旁边一点的位置,露出了后面的一道秘密的房门。
那里就是她的堡垒。
她弯下腰,按了一下镶嵌在白色镶框式墙壁里的房门右上角的开关。门嘎吱一声自动打开了,露出了一间六英尺见方的储藏室。这里的空间倾斜得很厉害,就连当年只有十岁的她也只能弯腰驼背地站在里面。她的洋娃娃果真还在这里,有些倒在地上,有些则昂首站着。
伊莎贝尔关上了这扇铭记在她心里的大门,把柜子挪回原来的位置。她飞快地脱掉衣服,匆匆穿上一件能让她想起妈妈的粉色丝绸便袍。便袍上隐约还散发着玫瑰水的清香——也许是她自己假想出来的。走出房间去刷牙时,她在父亲关着的房门外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