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5/7页)
三点刚过,我们便完成了所有的拜访。我最想做的就是回到艺馆美美地睡上一大觉。可豆叶已经为我计划好了晚上的活动。当晚,我要作为艺伎新手第一次接待客人。
“去洗一个澡。”她对我说,“你出了不少汗,脸上的妆也掉得差不多了。”
这是一个温暖的秋日,而我一整天都在辛苦地东奔西跑。
回到艺馆后,阿姨帮我脱下和服,出于同情,她准许我睡半个小时。由于我做的蠢事已经成为过去,并且我的前途似乎比南瓜还要光明,所以现在我又能得到阿姨的宠爱了。小睡片刻后,阿姨把我唤醒,我便全速冲进浴室洗澡。不到五点,我就穿好衣服化好妆了。你可以想象我的心情是多么激动,因为数年来,我看着初桃以及后来的南瓜,每天下午或晚上容光焕发地出门去,现在终于轮到我了。这天晚上,我将平生第一次去关西国际饭店参加宴会。宴会是一种非常正式的活动,在一间铺着榻榻米的大房间里,所有的客人肩并肩坐成一个U字形,一盘盘食物摆在他们面前的小桌子上。在场招待的艺伎在屋子的中间活动——就是U字凹进去的那部分——在每个客人面前跪几分钟,给他斟酒,与他聊天。宴会不是什么令人兴奋的活动;作为新手,我的工作比豆叶更没劲。我只是像影子一样跟在她的身边,每当她向客人介绍自己时,我也就跟着深鞠躬说:“我名叫小百合。我是新手,请多多关照。”然后,我就不用说话了,也不会有人对我说一个字。
宴会接近尾声时,房间一侧的门全部被拉开,豆叶和另一名艺伎一起表演了一段名为“友谊长存”的舞蹈。这段舞蹈描述的是两位闺中密友久别重逢的场景。大多数男客看舞蹈时从头到尾都在剔牙;他们是聚集在京都开年会的一家大公司的管理人员,他们公司做的是橡皮阀门之类的产品。我认为他们中没有一个人懂得分辨舞蹈和梦游。不过就我而言,我被这段舞蹈迷住了,豆叶跳得尤其出色。首先,她合上扇子,边转圈边优雅地挥动手腕,表示有水流过。接着,她打开扇子当作酒杯,她的舞伴做出为她斟酒的动作。我认为这段舞蹈很美,音乐也很美,但弹奏三味线的艺伎却瘦得吓人,还长着一对泪汪汪的小眼睛。
一场正式的宴会通常持续的时间不会超过两小时,所以八点不到我们就从茶屋里出来了。站在大街上,我刚想感谢豆叶并向她道晚安,她却对我说:“嗯,我原本想送你回家睡觉了,但你看起来精力充沛。我现在要去小森田茶屋。你同我一起去吧,让你见识一下非正式的聚会。也许我们可以尽快帮你打入社交界。”
我没法对她说我太累了不想去,只得强咽下自己的真实感受,跟着她走。
在路上,她介绍说,接下去的这个宴会的东道主是东京国立剧院的总管。此人几乎认识全日本每一个艺伎区里所有的重要艺伎。尽管豆叶介绍我时,他大概会表现得很和善,但我也不能指望他说许多话。我唯一要做的就是确保自己看起来既漂亮又机灵。“千万不要让任何有损你形象的事情发生。”她警告我。
我们进入茶屋后,一个女仆领我们到二楼的一间屋子。豆叶跪下来拉开房门时,我几乎都不敢朝里看,但我瞥见七八个男人围坐在一张桌子旁,还有大约四名艺伎陪着。我们鞠躬后进到屋内,在身后门附近的垫子上跪下——艺伎进入一间屋子的方式就是如此。按照豆叶事先对我的吩咐,我们先向别的艺伎问好,接着与坐在桌角的东道主打招呼,最后才招呼其余客人。
“豆叶小姐!”一名艺伎说,“你来得正是时候,快跟我们讲讲假发师傅根田先生的故事吧。”
“喔,天哪,我一点儿都不记得了。”豆叶说完,每个人都笑了起来。我一点儿不懂这个笑话的意思。豆叶领着我绕过桌子,她在男主人的身边跪下。我照着她的样子,也在一旁跪下。
“总管先生,请允许我向您介绍我的妹妹。”她对他说。
我听到这话,便要鞠躬,报上自己的名字,并恳请他多多关照,等等。他是一个非常神经质的男人,有一对肿眼泡和一副孱弱的鸡骨架。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只是把烟灰弹进他面前几乎快满了的烟灰缸里,然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