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6/8页)

种种细节问题,他们甚至都没想过从何谈起。

淋浴间边上,一根镀铬杆上挂着一条用过的毛巾和浴巾,而马桶边上的另一根杆子上则挂着一组全新的毛巾和浴巾。一定是为她准备的。看到这个,她刚才因为那光秃秃的床垫而受伤的内心多少好受了点。

已经过了三点。她从帆布包里掏出手机查看来电,以防万一她错过了他的电话,然而连条信息都没有。她把手机放回去。就自顾自吧,先吃点东西再说。一时间她忽然感到饥肠辘辘。

来到厨房,她舀起一点鸡蛋沙拉盛到一只碎了的白盘子上,然后拿了一把叉子和一张厨房纸巾(她没找到餐巾),在餐桌旁坐下来。但当她低头看自己的午餐时,却在一块蛋黄上发现了一滴鲜红的血迹:她自己的血。她又发现一滴,然后还有一滴。事实上,她的鸡蛋沙拉整个看上去都像花了过多的手工劳动,反而不是那么干净——认真过了头。她站起来,把盘里那份刮进了垃圾桶里,接着把碗里剩下的鸡蛋沙拉也全部倒掉,最后铺上厨房纸巾盖住了这一片狼藉。厨房里没有洗碗机,于是她把盘子拿到水龙头下面冲洗,然后又用一张厨房用纸擦干,把它们收了起来。销毁证据。

她突然想到,当年在男女混住宿舍里的生活远比这有趣多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白金戒指和黄金戒指真的不搭。她当时是怎么想的,竟然会听从父亲在时尚方面的高见?其实,像她的这种手,因为指甲又短又糙,边缘还嵌着花园泥土,根本就不适合戴戒指。

她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拉开拉环,仰着头猛喝起来,走到楼梯平台时已经解决了一大半,手里还拿着罐子。她信步走向皮奥特尔的房间。门关着,但管他呢,她旋开把手,走了进去。

和这里的其他地方一样,房间里家具寥寥,却打扫得干干净净。唯一有点扎眼的,是房间中央支起来的一张烫衣板,上面放着一个熨斗,侧边上垂挂着一件烫得挺括的白色礼服衬衫。这让她产生了之前看到新毛巾和浴巾时的那种感觉。唤起点希望。

窗下的双人床上铺着一条红色缎面被,边上的金线都起了毛,就像廉价旅馆里的那种被子,床头板上夹了一盏台灯,看着随时都可能掉下来。床头柜上放着一瓶阿司匹林,还有一幅嵌着凯特照片的镀金相框。凯特的照片?她拿起来。哦,原来是凯特和皮奥特尔的合照,只是因为凯特的凳子比皮奥特尔的椅子高出一截,所以抢了镜头。她脸上是吃惊的神色,额头因此皱成了难看的样子,那件麂皮夹克里面的T恤衫上还沾着泥土。这不是张拿得出手的照片。它和父亲抓拍的其他照片的唯一区别——后者中有些至少还把她拍得稍微好看点——只是它是第一张,是父亲在她和皮奥特尔初见那天拍下的。

她陷入了片刻的回忆中,然后把照片放回到床头柜上。

写字桌上放着一块落满灰尘的雕绣橱柜罩布,很可能出自刘太太之手,还有一个茶托,里面有几个硬币和一枚安全别针。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桌子上方挂着一面很旧很旧的胡桃木镶边镜子,凯特往里面看时,简直像隔着层薄纱——整张脸顿显苍白之色,瀑布般的一头乌发也蒙上了暗淡的灰色。她又猛喝了一口啤酒,拉开一个抽屉。

她有一种迷信的想法,觉得偷窥他人私密空间的人会意外遇上令他们伤心的发现,作为对他们行为的惩罚。然而皮奥特尔的抽屉里只有少得可怜的一点衣服,每件都仔细地折起来叠着。有两件她见他穿过好几次的长袖毛线衫,还有两件短袖polo衫,一小摞成对卷好的短袜(全是白色菱格运动袜,只有一双深蓝色的休闲袜),几条白色针织短裤,就像四岁班的小男孩穿的那种,还有两件外国样式的汗衫,薄得跟纸巾似的,两条肩带靠得特别紧。没有睡衣,没有配件,没有花哨玩意,更无轻浮之物。她唯一的发现就是,他的生活简朴到令人动容。简朴而……正派,她想到了这个词。

在他的衣柜里,她发现了一套西装,一定是他为婚礼准备的——光面的深蓝色西装——还有两条牛仔裤,一条还系着皮带。衣杆上横挂着一条鲜艳的紫色领带,上面是黄色的闪电图案,衣柜最下面放着一双棕色的牛津鞋,边上是他的球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