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 无论你去哪儿,你做过的事都跟着你(第12/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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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兰妮婚礼前夕,我又梦见了阿维娃·格罗斯曼。阿维娃依然很年轻,二十岁上下,而我是她的婚礼策划人。“要是特地给头发做个造型,”她说,“我感觉自己像是在撒谎。”

“你喜欢什么样子,就照什么样子做。”我说。

“亚伦不喜欢我留卷发。”她说。

“无论你作什么决定,都是正确的。”我说。

“人们只有在没认真听或者不想承担责任的时候才会那么说。你能帮我把拉链拉上吗?”她说。她转过身,我看见她婚纱拉链中间裸露着一大片皮肤。

“怎么了?”她说,“不会是太紧了吧?”

“等一下。”我扯住婚纱两边,使出全身的力气,居然真的把拉链给拉上了。

“你还能坐下吗?”我问,“还能呼吸吗?”

“谁需要呼吸啊?”她慢慢地坐下,我听见婚纱龙骨发出的咯吱声,暗地里为婚纱被撑破做好了心理准备。“活在现实中的女孩才要呼吸呢,”她微笑着抬头看着我,“我从没想过你会成为婚礼策划人。”

我醒来时浑身是汗。我看看手机上的天气预报:有百分之六十六的可能会下雪。

但是并没有下雪。天气寒冷而澄澈,路面没有结冰,航班都没有延误,说好出席的人也都来了。尽管连天气也给了这对新人祝福,可前一夜的梦境整天在我心头萦绕不散,我对这一天觉得非常不安。

韦斯的姐妹们还算随和,不过她们彼此亲密得让人难以置信,那是一种具有排他性的亲密。韦斯那位不受待见的好朋友奥德拉则让人印象深刻,不过我一眼就看出——也许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其实暗恋他。这一天对她来说是场悲剧,所以我对她格外体恤,尽量和善地对待她。我知道爱上一个并不爱你的人是什么感觉。

席勒把花摆好后跟我打了个招呼:“所有兰花都准备妥当了,太太。你想不想趁我离开前再去看一眼?”

我跟随席勒走进宴会大厅。映入眼帘的兰花模样有些奇怪——花朵孤零零的,透着几分可怖,仿佛是某种外星生物,而且花盆和根须看上去很不协调。不过这未必不是件好事,谁都不希望自己的婚礼和别人的一模一样,而且以我对她的了解,兰花十分符合弗兰妮的气质。

“你觉得怎么样?”席勒自豪地说。

“你干得不错。”我说。

“真希望每个新娘都想要兰花。我觉得这样有意思多了,”席勒说,“这可能是所有我筹备过的婚礼中我最喜欢的一个,”席勒掏出手机开始拍照,“等你拍完专业照片以后,能不能发给我几张?你觉得弗兰妮会介意吗?”

“我想她会很开心的。”我说。

“弗兰妮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

“对。”我说。

“怎么?你不同意。”

“我说‘对’。”

“可你的语气好像带些别的意思。”他说。

我并不认为我的语气有什么不对头,不过我还是四下看了看,以确认除了我们两个以外没有别人。“这并不是针对弗兰妮,”我说,“而是我保持了许多年的一个想法。所有这些细节——花卉、婚纱、宴会大厅——这些看上去好像都很重要。我的工作就是要让人相信这些细节都很重要。不过归根结底,无论他们选什么,最终不过是几朵花、一条裙子和一个房间。”

“关键是什么花!”席勒说,“什么样的房间!”

“有时候我觉得婚礼就像一只特洛伊木马。我向人们兜售美丽的梦境,好把他们的注意力从婚姻本身引开。他们选择这些东西是为了彰显自己与众不同,为了自我感觉没那么平庸,可是有什么事情比选择结婚更加平庸呢?”

“你这个人想法太可怕了。”席勒说。

“可能是吧。”

“天啊,你心情不好。”席勒说。

“兰花好像让我格外伤感。”我说。

“我不确定这个发型好不好看,”仪式开始前,弗兰妮说,“看上去过于复杂,而且那个人盘得太紧,我感觉快被勒晕过去了。”她的发型是两条粗壮的发辫在头顶编成一顶王冠。她本想要年轻姑娘参加室外音乐节时那种随性的发型,可如今,两条辫子像长了毛的蛇,要把弗兰妮从头顶生吞下去。

“把它拆开。”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