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四章(第5/11页)
伊丽莎白徒劳地在蒙帕纳斯大街上闲逛了很长时间,当她走进北极酒吧时才午夜十二点二十五分。她想故意迟到,但从未成功过。然而,她确信克洛德不会准时到达,苏珊娜有意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她把争取到的每一分钟视作一个小小的胜利。伊丽莎白点了一支烟,她不那么希望克洛德已经在那里,但是一想到他在别处就难以容忍。
她心如刀割。每次无一例外,当看到他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她便忧心忡忡。他在那里,他掌握着伊丽莎白的幸福,他漫不经心地往前走,没有意识到他的每一个动作就是一种威胁。
“我多么高兴见到你,”克洛德说,“终于有整整一个晚上属于我们了?”他匆匆一笑,“你喝什么?阿夸维特酒?我知道这东西,极难喝。请给我一杯加柠檬汁的杜松子酒。”
“你很高兴,但是你吝啬自己的感情,”伊丽莎白说,“已经一点了。”
“一点差七分,亲爱的。”
“就算一点差七分。”她说着微微耸了耸肩。
“你知道这不是我的错。”克洛德说。
“当然不是。”伊丽莎白说。
克洛德脸色阴沉下来。
“我求你,我的小姑娘,别做出一副凶相。苏珊娜离开我时一脸不高兴,如果你也和我赌气,就一切都完了。能再看到你那甜美的微笑我心里多高兴啊。”
“我不是什么时候都笑的。”伊丽莎白说,她被刺伤了,而令人震惊的是克洛德时常意识不到。
“很遗憾,你笑的时候很好看。”克洛德说,他点了一支烟,颇有好感地看了看周围:“这里不坏,但这地方略微有些阴暗,你不觉得吗?”
“那天你已经对我说过。每次见你时,我不愿意周围一片嘈杂。”
“别赌气了。”克洛德说,他把手放在伊丽莎白的手上,但他做出生气的模样。一秒钟以后她把手抽了回来。这个头开得很笨拙,做重要的解释不该从毫无价值的争吵开始。
“总的看,演出很成功。”克洛德说,“但是我一刻也没有被吸引住。我觉得拉布鲁斯并不确切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他游移于风格上的全面因袭和纯粹的现实主义之间。”
“他正是想表现出这种转变过程中的微妙差别。”伊丽莎白说。
“不对,这不是一种什么特殊的微妙差别。”克洛德斯断然地说,“这是一系列矛盾。恺撒被暗杀像是一段悲哀的芭蕾舞,而布鲁图在帐篷内夜间守灵那一场,人们还以为回到了自由戏剧的时代。”
克洛德看错了人,伊丽莎白不允许他如此解决问题。她很满意,因为回答轻而易举就到了嘴边。
“这决定于情节,”她激动地说,“一次暗杀要求在背景上有所转换,否则,就会陷入一种大吉尼奥尔[1]的风格中;而作为对比,虚构的场面应该演得尽可能的现实。这太明显不过了。”
“这正是我的意思:没有任何统一性,拉布鲁斯的美学原则有某种机会主义的东西。”
“完全不是,”伊丽莎白说,“显然,他尊重原作。你真叫人吃惊,有时候你谴责他把演出看作目的本身。你该拿准主意才是。”
“是他没拿定主意,”克洛德说,“我非常希望他实现自己了不起的设想,亲自写一个剧本,也许那时他会心中有些数。”
“他一定会这样做的,”伊丽莎白说,“我甚至认为这就是明年的事。”
“我倒是很有兴趣看看。说心里话,你知道,我非常钦佩拉布鲁斯,但我不理解。”
“然而这很简单。”伊丽莎白说。
“你要是给我解释一下,我会很高兴的。”克洛德说。
伊丽莎白久久地在桌上磕一支烟。皮埃尔的美学观对她来说并不神秘,她甚至从中得到启发运用于她的绘画,但是她表达不清楚。皮埃尔爱不释手的那幅丁托列托的画又呈现在她眼前,他曾对人物的姿态向她做过一番解释,但她已回忆不起确切的词语。丢勒的版画、木偶戏、俄罗斯芭蕾、老的无声电影等都历历在目,这种美学思想就在眼前,既熟悉又明了,但难以用语言表达,实在令人烦恼。
“显然,不那么简单到可以在上面贴一个标签,例如现实主义、印象主义、真实主义等,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解释。”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