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三章(第8/14页)
“我给您要什么?”弗朗索瓦丝问道。
“浓烈一些的东西。”格扎维埃尔说。
弗朗索瓦丝注视着她走远。
“她故意这样说,因为我在出租车里擦粉了。”她想。当格扎维埃尔显示出这种隐秘的优越感时,是因为她正在气头上。
“你的小朋友哪儿去了?”皮埃尔问道。
“她补妆去了,今晚她情绪很怪。”
“她确实不可爱。”皮埃尔说,“你喝什么?”
“一杯阿夸维特酒。”弗朗索瓦丝说,“要两杯吧。”
“两杯阿夸维特酒,”皮埃尔说,“请给我们真正的阿夸维特。还要一杯威士忌。”
“你真好!”弗朗索瓦丝说。上次人家曾给她拿来一杯劣质代用白酒,这已是两个月前的事了,但是皮埃尔却念念不忘:他从不会忘记有关她的事。
“她为什么情绪坏?”皮埃尔问。
“她觉得我看望她不够。真让我恼火,我为她花费了那么多时间,可她还不高兴。
“说公道话,”皮埃尔说,“你看望她不多。”
“如果我给她更多时间,我自己就连一分钟都没有了。”弗朗索瓦丝激动地说。
“我很理解。”皮埃尔说,“只是你不能要求她从心底里赞扬你。她只有你,她依靠你,对你来说,这该不是轻松愉快的事。”
“我没这么想。”弗朗索瓦丝说。她对待格扎维埃尔也许随便了些,但这种想法令人不快:她不喜欢做丝毫自责。“她来了。”她说。
她有些诧异地看着她,蓝色连衣裙紧裹着青春焕发的纤细身材,梳理得十分光滑的头发间衬托出一张年轻姑娘的清秀面孔。自从她们第一次相遇以来,她从来没再见过这样一个具有女性美的、苗条灵巧的格扎维埃尔。
“我为您要了一杯阿夸维特。”弗朗索瓦丝说。
“是什么东西?”格扎维埃尔问道。
“尝一尝。”皮埃尔边说边把酒杯推到她面前。
格扎维埃尔小心谨慎地用嘴唇抿了一小口清澈的白酒。
“很难喝。”她微笑着说。
“您想要其他东西吗?”
“不,白酒总是难喝的,”她用通情达理的口气说,“但应该喝。”她脑袋往后一仰,半闭双眼,把酒杯送到嘴边。
“我整个嗓子都烧起来了。”她说,并用指尖触摸细长而美丽的脖子,手顺着自己身体缓缓落下。“这儿和这儿都烧起来了。真奇怪,我感觉有人从身体里面把我点燃了。”
“您是第一次看排练?”皮埃尔问道。
“是的。”格扎维埃尔说。
“您感到很失望?”
“有点儿。”
“你对伊丽莎白说的话,你真是那么想吗?”弗朗索瓦丝问道,“还是你这么说是因为她使你不高兴?”
“她让我不高兴。”皮埃尔说,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开始填塞烟斗。“事实上,对思想纯正和不抱偏见的人来说,这种严肃剧种应该是高卢式的,对待这种剧本,我们在寻找恰当的分寸以表现并不存在的事物。”
“这是勉为其难,因为恰恰我们想让它们存在。”弗朗索瓦丝说。
“起码,如果我们能在嘻嘻哈哈当中一下子获得成功倒也好了,可做不到,我们在那儿唉声叹气、汗流浃背地苦干。这样拼命只为杜撰一些假象……”他对格扎维埃尔笑了笑,“您认为这种执著可笑吧?”
“我么,我从来不喜欢花力气干事。”格扎维埃尔谦虚地说。
弗朗索瓦丝有些愕然:皮埃尔如此认真地对待小姑娘的心血来潮。
“你要否定的是整个艺术,假如你循着这样的思路走。”她说。
“是的,为什么不?”皮埃尔说,“你理解吗?现在世界正处于动荡之中,也许六个月以后要打仗。”他用牙齿咬住半只左手,“而我,我却在寻找如何恢复黎明的曙光。”
“你想做什么?”弗朗索瓦丝说。她感到困惑不解:是皮埃尔曾使她确信,在这世上除了创造美好的事物,没有更有益的事要做,他们的整个生命都建立在这个信条的基础上。他没有权利不事先告诉她就改变主意。
“啊!我希望尤利乌斯·恺撒是个成功的角色,”皮埃尔说,“但我给人的印象却是一只虫子。”
他从什么时候有这种想法的?他确实为自己担忧吗?还是瞬息闪出的一个念头—一时心血来潮、随即又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念头?弗朗索瓦丝没有勇气继续这个话题。格扎维埃尔似乎并不厌烦,但她两眼早已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