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4年12月11日(第6/7页)

她问,难道我觉得,幽灵会任凭他们把我拉回阳间而不抱任何目的?难道我不明白,如果我的父亲认为我该离开,他会不带我走?“他把你送回来,”她说,“是为了让我拥有你。你对自己的生命太漫不经心了,现在,让我来好好珍惜你。你还要继续争辩吗?”

我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它在我的挂坠盒原先挂的地方突突地跳。它跳动着,像一种疼痛,像锤子在击打。我说:“你说我像你。你说我的肢体,可能也是你的。你说我是由闪光的东西生成的。我想大概你从没好好看过我……”

“我看过你,”她静静地说,“但你觉得,我会以他们的眼光来看你吗?难道我没有看到过你脱下灰色条纹裙的样子?没有看到过你在黑暗里,放下头发,平躺着,肌肤如牛奶般洁白……”

“难道你认为,”她最后说,“我会像她一样——像她那样,选择你哥哥而不是你?”

我什么都明白了。我知道了她曾经说的,她说的所有,都是真的。我站在那里,眼泪簌簌地掉下来。我站着,哭得浑身颤抖。她没有要来安慰我的样子,只是在一旁看着,点头说:“现在你明白了。现在你知道了,为什么我们不可以仅仅小心翼翼、偷偷摸摸。现在你明白了,为什么你被我吸引……为什么你的肉身会匍匐而来,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让它来吧,奥萝拉。让它到我这儿吧,让它匍匐而来……”

她的声音变成狂热、缓慢的低声细语。我身体里沉甸甸的药开始发挥药效,血管突突跳动。我感到她的牵引,她的诱惑,她的掌控,我觉得自己好像穿越了厚重的布满椰纤的空气,被吸进了她低语的口中。我抵着她囚室的墙,但是上了石灰的墙壁十分平滑。我靠着墙,却觉得墙要从背后抽身离去。我感到我的身体在张开、膨胀——我的脸自领口膨胀,手指要填满手套……

我看着自己的手。她说这是她的手,但它们庞大又陌生。我感觉到肌肤,感觉到手指上的褶皱和螺纹。

我感到它们变硬变脆。

我感到它们变软滴水。

然后我意识到这是谁的手。这不是她的,是他的——他们给这双手做铸型,这双手在监狱的夜里于她的囚室留下印记。这是我的手,这是彼得·奎克的手!我顿觉毛骨悚然。

我说:“不,不行。我不能帮你!”肿胀与悸动立刻停止。我走到远处,扶着牢门。这是我自己的手,套在黑色丝绸手套里。她唤了声:“奥萝拉。”“别那么叫我!都是假的!这都是假的!”我捶打牢门,喊,“普雷蒂太太!普雷蒂太太!”等我再回头,我发现她满脸通红,仿佛被扇了一个巴掌似的。她僵直地站在那里,一脸惊骇、痛苦万分。她哭了。

“我们想想别的办法。”我说。但她摇头,低声说:“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吗?你难道没有看出来,没有别的办法吗?”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颤抖地滑下,落入地上的尘埃。

普雷蒂太太来了,向我点头示意。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知道,要是回头,塞利娜的眼泪、她的瘀青、我强烈的渴望,都会让我回到她身边,我又会迷失方向。牢门上了锁。我走开了,像是一个受了巨大折磨的人,被驱策着缄默地离开,每一步,都好像肉被人从骨头上撕扯下来。

我一直走到塔楼楼梯口。普雷蒂太太在那儿与我告别,大概是觉得我可以自己下楼。但是我并未下楼。我站在阴影中,头靠冰冷的白墙。我一直没有挪步,最后听到楼上传来脚步声。我以为来人是里德利小姐,转过身,擦了擦脸,怕被看到脸上的泪水或石灰。脚步声愈来愈近。

来人不是里德利小姐,是杰尔夫太太。

她看到我,怔住了。她说她听到楼梯上有动静,想来看看……我摇了摇脑袋。当我告诉她我刚去看了塞利娜·道斯后,她打了个冷战。她看上去几乎与我一样痛苦不堪。她说:“自打他们把她带走,我的牢房区大变样了。所有星级囚犯都转移了,来了一批新的女囚,里面有一些还是新面孔。埃伦·鲍尔,埃伦·鲍尔也走了。”

“鲍尔走了?”我沉闷地说,“我为她高兴。可能在富勒姆,他们会待她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