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4年12月11日(第5/7页)
“我可以逃脱。”她平静地回答。
不,我说。她不可以,那是绝对错误的。
“依据他们的规定,当然是错误的。”可是,她怎么能从米尔班克逃出去呢?每条走廊都有带锁的门,那么多的看守……我环视四周,看着木门和窗上的铁栅栏。“你得有锁,”我说,“你要……很多想象不到的东西。即使你逃出来,然后呢?去哪儿?”
她看着我,瞳孔似乎更加深邃。“有幽灵的帮助,”她说,“我便不需要锁。我会到你这儿来,奥萝拉。然后我们就一起离开。”
就这样,她说。就这么简单。我笑不出。我问,她凭什么觉得我会跟她走?
她说,她觉得我必须那么做。
她觉得我会抛弃……
“抛弃什么?抛弃谁?”
抛弃母亲。抛弃海伦和斯蒂芬,抛弃他们的孩子乔治和他们未来的孩子。抛弃我父亲的墓,抛弃我去大英博物馆的阅览证……“抛弃我的生活。”我说。
她说,她可以给我更好的生活。
我说:“我们什么也没有啊。”
“我们有你的钱。”
“那是我母亲的钱!”
“你肯定有自己的钱。肯定有可以卖掉的东西……”
太傻了,我说,比傻更糟——太蠢了,太乱来了!就我们俩,怎么一起生活?我们可以去哪儿?
但我看着她,便知道她要说什么……
“想一想!”她说,“想想住在那些阳光明媚的地方的感觉。想想那些你向往已久的明亮的地方——雷焦、帕尔马、米兰,还有威尼斯。我们可以住在任何地方。我们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
我惊愕地看着她。门口传来普雷蒂太太的脚步声,她的靴子碾过沙石。“你疯了,塞利娜。逃出米尔班克!你做不到的。你一下子就会被抓住。”她说她的幽灵朋友会保证她的安全。我厉声说,我不相信。她说,为什么不?她说我必须想想那些她带给我的东西。凭什么她就不能把自己带给我?
我说,不,这不可能。“如果可能,你一年前就可以逃出去了。”她说她在等,她说她需要我接受她。她说她需要我,帮她把自己带给我。
“如果你不帮助我,”她说,“那么,当他们不再允许你踏入监狱的大门,你将何去何从?继续羡慕你妹妹的人生吗?还是继续做被囚禁在自己的黑牢里的囚徒?”
我眼前再次浮现那幅阴郁的画面:母亲日渐衰老,牢骚满腹,我穿着一身土黄色的裙子,坐在她身边为她读书,念得过轻或过快,她都会斥责一番。
但我们会被发现的,我说,警察会抓住我们。
“一旦离开英格兰,他们就抓不到我们了。”
人们会知道我们做了什么。人们会看见我,认出我。我们会被社交圈扫地出门!
她说,我什么时候关心起自己是不是社交圈的一部分了?为何要在意其他人怎么想?我们会找到一个远离这一切的地方,一个真正属于我们的地方。她会从事真正属于她的那份工作……
她摇着头,“我的一生,年年岁岁,我曾以为我懂,但我其实什么都不懂。我以为我在光明下,但其实我一直闭着眼!来找我的可怜的女士们,她们握过我的手,把我的一点点精神带走——她们,其实只不过是阴影。奥萝拉,她们都是你的阴影啊!我在找寻你,如同你在找寻我。你在找寻我,找寻你自己的灵契。要是你让他们把你我分开,我想我们都会死!”
我自己的灵契。我可曾意识到?她说我意识到了。她说:“你猜到了,你感受到了。我知道你在我之前就感受到了!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你就已经感受到了。”
我想起第一次见到她身处自己明亮囚室的情形——她的脸向上抬起,迎着阳光,紫罗兰花捧在掌心。我的张望里,是不是如她所言,带着几分目的性。
我捂住嘴,“我不确定,我不确定。”
“不确定?看看你的手指。你确定这是自己的手指吗?看看你的身体,任何一个部分,可能也是我!你和我,我们是相同的。我们是一个闪光的物体被切成的两半。哦,我可以说,我爱你——这是最简单的说法了,是你的妹妹会说给她丈夫听的话。我可以在寄给外面的信里,一年说上四回。但是我的幽灵并不爱你的幽灵——它们互相纠缠。我们并不爱对方的肉体:我们的肉身是一样的,都渴望拥抱自己。它必须那么做,否则就会枯萎而死!你就像我。你早已感受过了,离开你的生活,离开自己,像脱下衣裳一样离开,是一种怎样的滋味。在你还未完全脱离那个自己的时候,他们发现了,是吗?他们发现了你,把你拉了回去——但你并不愿意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