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4年12月2日(第5/7页)
她没有打我,只是把外套取下,碰了碰衣领,喊:“埃利斯,快帮她把裙子脱了,不能把脏东西带到楼上,糟蹋了地毯。”我那才意识到,自己抹了一身石灰,肯定是在帮布鲁尔小姐时碰到的。我木讷地站在那里,任母亲拉着一只袖管,埃利斯拉着另一只。她们取下束身上衣,我踉跄地跨出裙子。她们取走帽子、手套、沾满泥巴的鞋。埃利斯把衣服拿走后,母亲抓着我长满粉刺的手臂,把我拉进餐厅,关上门。
照之前的计划,我说,我不舒服,但她一听,就发出一声苦笑,“不舒服?玛格丽特,把你这招收起来吧。你太随心所欲了,想什么时候不舒服就不舒服。”
“我真的不舒服,”我说,“如果您让我更加不舒服……”
“你去看米尔班克那些囚犯的时候,可是好好的!”我抱住头,她把我的手推开,“你太自私太任性。我不允许。”
“求您了,”我说,“求您了,我只想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
她说我必须回房换衣服。我必须自己换,因为女仆太忙,没空帮我。我说不行,之前在监狱里目睹了非常悲惨的一幕,我现在心烦意乱。
“你应该待在这里!”她说,“而不是一天到晚去什么监狱。你现在应该懂这个道理了。普利西拉出嫁了,你就更应该承担起家里的责任。你的位置在这里,在这里。客人来时,你必须在你母亲身边,和他们打招呼……”
她喋喋不休。我说她还有斯蒂芬,还有海伦啊。这让她的声音更加尖锐了。不!她不能接受。她不能接受我们的朋友觉得我孱弱,觉得我是个怪人——她几乎唾沫飞溅,“你不是什么勃朗宁夫人62,玛格丽特,你不要一厢情愿。实际上,你根本不是什么夫人,你就是普赖尔小姐。你的位置——我要说多少遍?——你的位置在这里,在你母亲身边。”
在米尔班克时,我就头疼,现在已经疼得快裂成两半似的。但我跟她说时,她只是摆摆手,说我再喝一点氯醛药水就没事了。她没时间给我拿,我必须自己去拿。她告诉我药放在五斗橱的抽屉里。
我回到房间。我在厅里碰到了瓦伊格斯,我转头不去看她,不去看她是如何吃惊地看着我裸露的胳膊、衬裙和袜子的。我发现我的裙子铺在床上,一旁还放着必须佩戴的胸针。正当我手忙脚乱地收着裙子的绳带时,我听见第一辆马车已经到了,斯蒂芬和海伦已经到了。没有埃利斯的帮助,我非常不熟练。一根绳带在腰间露了出来,我不知道该如何把它系牢。我的头一跳一跳地疼,什么都看不清。我把头上的石灰梳走,但梳子仿佛是针做的。我看见镜中自己的脸,我的眼睛和瘀青一样黑,喉咙口的骨架像绳带一样突出。我听见斯蒂芬在两楼以下的声音。待我确定客厅门锁了,我来到母亲房间,找到氯醛。我吞服了二十吩63,然后坐着,等待拉扯感,但什么都没有感觉到。我又吞服了十吩。
而后我感到血液浓稠了,皮肤也变厚了,头疼也减轻了。我知道药效开始发作。我把氯醛放回原位,按照母亲的要求,不碰任何别的东西。我下楼,站在她身旁,笑迎宾客。我下楼时她看了我一眼,看看我打理得整洁与否,而后没看我第二眼。海伦要来吻我。“我知道你们前面在吵架。”她对我耳语。我说:“哦,海伦,我多希望普利西拉没走啊!”我害怕她闻到我口中的药味,我从瓦伊格斯的托盘里取过一杯酒,希望驱散嘴巴里的味道。
瓦伊格斯看着我,低声说:“小姐,您的发卡松了。”她一手把托盘顶在胯上,一手抬起整理我的头发。突然间,这几乎成了我所感受到的最善意的举动了。
埃利斯摇了晚餐铃。斯蒂芬和母亲、海伦和华莱士先生一起走进餐厅。陪我进去的是帕尔默小姐的情郎丹斯先生。丹斯先生蓄着胡子,前额特别宽。我说——现在想起来仿佛是另一个人说的似的——“丹斯先生,您的脸蛋真特别!我爸爸在我小时候,常会给我画像您这样的人脸。画纸倒过来,又是另一张面孔。斯蒂芬,你还记得那些画吗?”丹斯先生大笑几声。海伦投来诧异的目光。我说,“丹斯先生,您可一定得做个倒立,让我们看看您那儿藏着的另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