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4年10月21日(第5/5页)

她再次握住我的手,微笑着说:“再会,奥萝拉。”她轻轻吐出这个名字,在牢房冰冷的空气里,有那么长长的一秒的时间,这个名字就像一层薄纱悬在她的唇前。我抽回手,准备朝门口走,她的神色里似乎又失掉了些许天真。

我问她,为什么要这样?

“你指什么,奥萝拉?”

她为什么要这样神秘地笑?

“我神秘地笑了吗?”

“你知道你在笑。为什么呢?”

她似乎犹豫了下,说:“因为对于我们聊的这些关于幽灵的话,您听得那么认真,而且……”

而且什么?

她突然又变得很调皮,摇头笑我。

最后她说:“再给我笔。”不等我回答,她已经拿过笔,在笔记本上唰唰地写着。我确定听到了杰尔夫太太的靴子在走廊里的回声。“快!”我说,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胸口上方的衣服像鼓皮似的打了个战。但她微笑着继续写。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最后她终于合上笔记本、旋上笔还给我,杰尔夫太太也出现在门口。我看见杰尔夫太太黑色的眼睛以惯有的唬人方式搜寻着什么,但除了我起伏的胸口,并没有什么可看,而我也已在她开门之时,拿大衣将自己重新裹严实了。道斯往旁边挪了一步,双手交叉放在围裙前,低着头,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了。她只说了一句:“再见,普赖尔小姐。”

我朝她点了下头,随着看守离开囚室,默默无言地走了出去。

我走的时候一直都感觉到笔记本在腿旁晃来晃去,她让这本子变成了一个奇怪而可怕的负担。走到监狱的岔口,我摘下手套,裸露的手掌放在封面上,封皮上似乎还留着她粗糙的双手留下的余热。但是我不敢把本子拿出来。直到他们把我送上马车,关上车门,车夫朝马儿挥鞭之时,我才打开本子。我花了番功夫才找到她写字的那一页,又花了些时间把本子迎向路灯,好看清她写了些什么。我看见了,立刻合上本子,塞回口袋,但在这颠簸的一路,我的手一直放在笔记本上,最后封皮都变得有些湿润。

现在这本本子就摆在我面前。上面墨迹斑斑,有她写下的名字:她自己的,以及我从前的那个秘密名字。在那下方,有几行字:

我们只谈了幽魂,却只字不提您的挂坠盒。

您当真认为他们拿走时,会对我缄口不语?

奥萝拉找得辛苦啊,他们在一旁笑得可欢!

我倚着烛光写字,火苗微弱,淌着蜡油。今晚天气不好,狂风尽往门缝里钻,掀起了地毯的一角。母亲和普莉丝睡得很沉。整条切恩道,整个切尔西也许都已酣然入梦。只有我醒着。只有我,还有瓦伊格斯,她住在楼上博伊德的老房间,我听见自己的头上传来动静。是什么让她无法安眠?我曾以为夜里的屋子会岑寂无声,但现在我好像听得见每一座钟、每一块表的嘀嗒作响,听得见每一块地板,每一级台阶的咯吱声。我看着凸起的窗户里自己的脸——它像是陌生人的脸,我不敢看得太仔细。我也不敢看窗外的夜。这夜里有米尔班克,拖着那浓重的阴影,其中的一道阴影里躺着塞利娜——塞利娜——她让我在这里写下她的名字,随着笔尖在纸面的每一次摩挲,塞利娜,她越发真实,越发具体可感。其中的一道阴影里躺着塞利娜。她睁着眼睛,她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