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4年10月21日(第4/5页)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我想起妓女简·贾维斯,她有一次也求我给她纸,她好写个条儿给她的伙伴怀特。那天以后,我没再去看过她。但是,想要一张纸,只是想写写自己的名字,只是想通过名字为自己注入些活力和生机……

似乎是一个再微不足道不过的请求了。

我侧耳倾听,确保杰尔夫太太依旧在牢房另一头忙活。然后拿出笔记本,翻到一页空白页,把本子在桌子上放平,拿出笔给她。她看看笔,又看看我。她把笔握在手中,笨拙地转开。我想她对于笔的重量与形状,也已经很生疏了吧。她颤抖地拿起笔,在本子上方悬了会儿,等待笔尖形成一滴亮晶晶的墨水,然后写道:塞利娜。她写下她的全名:塞利娜·安·道斯。接着又单独写下教名:塞利娜。

她是来到桌旁写的,她的头与我挨得很近,开口说话时,声若蚊蚋,“我想问问您,普赖尔小姐,在您的日记里,您可曾写过这个名字?”

我一时间无法回答她。听着她的低语,在阴冷的囚室感受着她的温度,我被自己多少次在日记里写到她震惊了。但话说回来,我也写了这儿其他的女囚,凭什么就不能写她呢?况且,写她总比写海伦好吧。

我仅仅回答:“要是我写到你,你会介意吗?”

介意?她莞尔一笑。她说要是有人——尤其是我——能坐在书桌前写:塞利娜说了什么或是塞利娜做了什么,她会很开心。她笑道:“塞利娜跟我说了许多关于幽灵的无稽之谈……”

她笑着摇摇头。但笑声来得快,去得也快,当我再看她时,笑容消失了。她低沉地说:“当然了,您并不会这样说的。您只会与他们一样,叫我道斯。”

我告诉她,我愿意以任何一个她喜爱的名字来称呼她。

她问:“您当真?哦,您可不要认为我会拿除了‘普赖尔小姐’外的名字来称呼您……”

我犹豫了,说,估计看守也会认为这么做不太妥当。

“她们是会这么想的!但是,”她的目光移到了别处,“我不会在牢房里说这个名字。当我想到您时——我在夜深人静时,会想到您——我脑海中的并不是‘普赖尔小姐’,而是……因为您曾特别好心地对我说您是来和我交朋友的……”

她有些尴尬地再次拿起笔,在她的名字下方写下: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看到这名字,我心一沉,好似她在纸上下了一个魔咒,或是画了张滑稽的肖像画。她立刻说,哦!她不应该这么写的,太有失体统了!我说,不,不,不是这个原因,“只是我从没特别喜欢这个名字。这个名字似乎包含了我所有最坏的一面。我妹妹的名字就很好听。但当我听到玛格丽特,我总能听到我母亲的声音。我爸爸叫我‘佩吉’……”

“那就让我叫您佩吉吧。”她说。但是我记起她已经这么叫过我一次,每每想起,我都不禁一阵打战。我摇了摇头。末了,她低声说,“那么给我一个可以称呼您的名字吧。给我一个除了‘普赖尔小姐’之外的名字吧。‘普赖尔小姐’听上去和看守的名字差不多,也可以是任何一个访客的名字,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给我一个有内容的名字吧。一个秘密的名字,一个没有您的缺点,而是饱含了您闪光点的名字……”

她继续说着,最后,突然间,一股与之前促使我把笔记本与笔递给她一样的鬼使神差的劲儿把我攥住,我说:“奥萝拉!你可以叫我奥萝拉!因为这个名字是……是……”

我当然没说这个名字是海伦嫁人前给我取的。我说“小时候”我就喜欢这么叫自己。听到自己愚蠢的话,我的脸唰的一下红了。

但她很严肃,拿起笔,画去玛格丽特,在一旁写下奥萝拉。

她说:“塞利娜,奥萝拉。这两个名字多好呀!像是天使的名字,您说是不是?”

牢房似乎一下子静得可怕。我听见远处传来关门的响声,门闩刺耳的声音,又听到靴子碾过沙石的声音,越来越近。我尴尬地从她手里把笔拿走,感觉到她依然握得很紧。我说:“抱歉我可能让你觉得累了。”

“哦,没有的事。”

“我得走了。”我站了起来,战战兢兢地走向门口,外面的走廊空空荡荡。我喊:“杰尔夫太太!”某个远处的囚室传来回应,“马上来,小姐!”我转过身,毕竟没有人能听见或看见我们。我伸出手,“再会了,塞利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