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1(第6/10页)

她毫不在意的样子令我吃惊,不过一想到能独自一人把巴特勒小姐看个够,我还是窃喜不已。托尼保证我可以坐在包厢里,我简直激动坏了。头一天晚上去剧院的时候我穿的是一条很普通的裙子,然而现在,我穿上了星期天才会穿的衣服,通常我和弗雷迪[7]出去散步的时候才会穿这件。这一天在餐馆里真是太漫长了,父亲六点钟时让我们关门。当我穿好衣服下楼的时候,戴维在朝我吹口哨。去坎特伯雷的路上,也有一两个男孩试图吸引我的注意。不过我很清楚,我要远离他们,至少在这个晚上。到游艺宫以后,我像以往一样对售票亭里的女孩点了点头,不过这次我把最爱的顶层楼座留给了别人,自己朝舞台侧面那个有镀金把手、红色椅垫的豪华座椅走去。因为包厢暴露在观众面前,在这个躁动不安的大厅里总有人对你投来或懒散,或好奇,或嫉妒的目光,让人有些紧张。我就坐在那儿,听欢快的兰德尔组合唱了和昨天一样的歌,喜剧演员讲了一样的笑话,看蒙着眼的读心术师在台上踉踉跄跄,看杂技演员的空中飞人。

然后,特里基再次让大家欢迎我们肯特的明星……我屏住了呼吸。

这一次,当她向观众打招呼时,人群对她报以热烈而友好的欢呼。我心想,人们应该听说了她演得很好。当然,我看她的角度是斜着的,感觉有点奇怪。不过当她像之前那样走到舞台前的时候,步子似乎更加轻快了,仿佛观众的崇拜给她插上了翅膀。我的身子前倾,双手抓着我还不太熟悉的天鹅绒座椅。音乐厅的包厢离舞台很近,她唱歌的时候,离我只有不到二十英尺的距离。我可以清楚地看见她的服装——她系在背心纽扣上的表链,还有袖口的银链——这些细节在顶层楼座上是看不清的。

她的样子也更清晰了。她的耳朵很小,没有打耳洞。我发现她的嘴唇并非天生就是玫瑰色,而是被脚灯渲染的。她的牙齿雪白,眼睛是巧克力般的棕色,就像她的头发一样。

因为我知道她会演什么,感觉表演好像一下子就结束了——我只顾着看她了,没注意听她唱歌。她又被叫回台上,返场了两次,然后以那首伤感的情歌和抛玫瑰结束。这次我看见谁接到玫瑰了——第三排的一个女孩,戴着一顶羽毛装饰的草帽,穿着一条露肩的短袖黄绸裙子。我以前没见过这个漂亮姑娘,但是立刻就鄙视起她了!

我回过头去看姬蒂·巴特勒。她扬起帽子,最后一次向四周的观众行礼。看我这里,看我!我在脑海中拼写着深红色的字母,像读心术师的丈夫说的那样,想把它如烙印般传输进她的额头。往我这边看啊!

她转过头来,朝我这边扫了一眼,似乎只是发现昨晚空着的包厢里坐了个人,然后她被落下的红色帷幕所遮盖,消失不见了。

特里基熄灭了蜡烛。

“那个,”当我走进客厅的时候——是我们家的客厅,而不是楼下的牡蛎餐馆——艾丽斯问我,“姬蒂·巴特勒今晚怎么样?”

“我猜和昨晚一样吧。”父亲说。

“完全不是,”我一边摘下手套一边说,“哦,她今天演得更好。”

“更好!我的天!如果一直保持下去,到周六该演得多好啊!”

艾丽斯盯着我,嘴角抽动了一下,问我:“你觉得你还能等到那时候吗,南希?”

“可以,”我装作不在意地说,“不过我也不确定是不是要等到那时候,”我转过身对在壁炉前缝补的母亲轻声说,“你不介意我明天晚上还去吧?”

“还去?”每个人都惊讶地问。我只看了看母亲。她抬起头,有点疑惑地皱了皱眉。

“我倒也没理由反对,”她慢慢地说,“不过你真的要这么大老远跑去再看一次吗……而且就你一个人。你不能让弗雷德带你去?”

弗雷德是我最不想与之同行去看姬蒂·巴特勒小姐的人。“哦,他不会喜欢这种表演的!不,我会一个人去。”我十分肯定地说,仿佛每晚去游艺宫是一件例行公事,而我慷慨地决定尽量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尴尬的沉默再次出现了。然后父亲说:“你真是个奇怪的小家伙,南希。这天热得人都要晒化了,你还大老远跑去坎特伯雷——去了还不看一眼格利·萨瑟兰!”然后每个人都笑了,沉默被别的话题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