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12(第8/15页)

见我脸色有变,她停了下来。我的脸大约是抽搐或扭曲了一下,虽然我知道故事必然讲到这一步。我站在那里,她一路讲,我一路感到呼吸急促,胸中苦涩。我吸了一口气,“这不是真的,”我说,“我母亲怎么没有丈夫,来到这里?我母亲是个疯子。我父亲是个军人。我有他的戒指,你看,你看!”

我走到行李边,弯下腰,从割破了的行李袋里找出那个包着首饰的小包裹。疯人院里他们给我的戒指就在那里。我拿起它,手在发抖。萨克斯比太太打量了它一下,耸耸肩。

“戒指这东西从哪儿都能搞到,”她说,“随便哪儿都行。”

“这是他留下的。”我说。

“说是谁的都行。我能给你弄十个打着V.R.35两字的戒指来——这就能证明它是女王的啦?”

我无法回答。我何曾知道戒指从哪里买,又如何打上铭文?我底气不足地又说了一次,“我母亲,在没有丈夫的情况下来到这里。她拖着病体来到这里。我父亲——我舅舅——”我抬眼望她,“我舅舅为什么要对我隐瞒?”

“他为什么要告诉你?”理查德上前一步,终于开口了,“我敢说,他妹妹在出这桩事前,一定是清白贞静的,她就是背运了点。这种背运——说实话,男人家一般是不愿多提的……”

我又看着戒指。戒指上有一个刻痕,我幼时颇喜欢,以为是用刺刀刻上去的。现在这金的分量掂着很轻,仿佛中间是空的。

我仍顽固坚持。我说,“我母亲是疯了。她的手脚被皮带绑在桌上,生下了我——不是,”我用手蒙住双眼,“这一点也许是我的胡思乱想。但其他的事不是。我母亲疯了,被关在疯人院的病房里,他们教育我要小心,切不可重蹈覆辙。”

“她是被关在疯人院,在他们抓到她之后。”理查德说,“我们都知道,有时候,为了遂男人们的心意,女孩们会被关起来——唉,现在不说这些了。”他察觉到萨克斯比太太的目光,“当然了,他们一直恐吓你,就是怕你变成她的样子,莫德。结果怎样?除了让你焦虑、听话、不敢让自己舒服——换句话说,遂了你舅舅的意——还有什么作用?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他就是个恶棍。”

“你错了,”我说,“你错了,你弄错了。”

“他没弄错。”萨克斯比太太说。

“直到现在,你们可能都在撒谎,你们两个都是!”

“我们可以撒谎,”她碰了碰自己的嘴,“但是,亲爱的,我们没撒谎。”

“我舅舅,”我说,“我舅舅的仆人们,魏先生,斯泰尔斯太太……”

但是,当我说到这里,我肋上隐约感觉到被魏先生肩膀顶住的不适,膝盖被他的手紧抱的压力,你以为自己是个千金小姐?还有,还有,斯泰尔斯太太抓住我手臂的粗硬的手,喷到我脸上的呼吸:

为什么你那个身家丰厚的妈妈,最后变成个废物死掉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手里还握着那戒指,这时我叫了一声,把它摔到地上——就如我孩童时,把杯碟摔到地上。

“他去死!”我说。我想起自己站在舅舅床尾,手里拿着剃刀。我想起他没戴眼镜的眼。《被负的信任》,“他去死!”理查德点头道。我转身看着他,“你也跟他一起去死!你一直都知道,是吧?为什么在布莱尔不告诉我?你难道不觉得告诉了我,我会更容易跟你一起走?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把我带到这里?——这个龌龊之地!——这样来耍弄我,惊吓我?”

“惊吓你?”他说,奇怪地笑了一声,“哦,莫德,亲爱的莫德,我们还没开始来真的呢。”

我不明白他的话。我也不想弄明白。我仍在想着我舅舅,我母亲——我那个抱着病,毁了清白,来到这里的母亲……理查德用手托着下巴,手指拨弄着嘴唇。“萨克斯比大娘,”他说,“你这儿有酒吗?我有点口渴。我想,这就是等好戏上场的期待吧。在赌场看轮盘旋转,看哑剧时等着他们把仙女们往空中抛的时候,我也是这感觉。”

萨克斯比太太稍稍犹豫,然后走到橱柜前,打开一个盒子,提出一瓶酒。她找出三只矮矮的平底杯,杯口上涂了金线,她拉起裙子擦拭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