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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姐姐?”“小心”这个词有一种奇妙的含意,很令我惊讶。
“不是,她想要的话会直接找你要复印件,我说的是另一个狂热的人,她自己已经有了那篇小说,但只要与之有关的东西她都想要。”
“你们认识?”
“是个女的,以前一直跟我结伴旅行来着。我们是一起回国的,她好像也知道你。”
“你和那狂热者关系不一般吧?”我笑起来。
“嗯,很难抗拒那种率真的热情。”他也笑起来。
“一定也恋着你父亲的,那个人。”
“这也很有意思呀。”
“你这个人也很怪。”
“你也是,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我们认识很久了。”
“一见如故呀。”
“是啊,你一定有段时间专门琢磨过那小说,我们的共同点很多,所以谈得来。”
“现在我还在不时琢磨它。”我说。
“我也是,好像每天都想它,整个身心沉浸在小说里,像受到了诅咒一样。”
他好像在自言自语,但这句话却印在了我的心里。
我们相约以后再见面,交换了姓名地址后道别。
直到现在我还时常想起庄司。
我是上高中时喜欢上他的,着了魔似的被他的一切所吸引,每天我们一起出门,一起回家,一起搞翻译,他和我在一起似乎很快乐,这是真的。
然而,我无法缓解他内心深处在与我相遇之前便因种种人生物事的纠缠而不断滋长着的疲惫,也没有真正理解他人格中相当广阔的部分,还有那些在我眼中幻化成魅力的忧郁而沉闷的东西。我们相遇时,我是一只蝴蝶飞进了他的心,那里面像一间没有灯光的黑屋,即使我给它带去了慰藉,也只是闪烁在黑暗中即将消逝的白昼的光影,我只不过使它变得更加混乱了而已。
所以,每当他在我梦中出现,他总还是过去的他,我却变成了现在的我。我想,这多半是因为现在的我也许多多少少可以和他共享那些辉煌以外的东西和快乐宁静的时光了。虽然事实上现在的我或许依然做不到这一点,但是我很后悔。在我心中的某个地方,我是希望以现在的我去面对他的。也许我太看重自己的价值了。
听人说,自杀者的灵魂不能上天堂,他们的时间永远停止在最痛苦的时刻。每当听到这样的话,我简直要发疯了,胡说,我在心里这样说。这时首先浮现在我眼前的是他那无力的笑,对我而言,那样的笑是谁也无法取代的。
庄司死去那天的早晨,我在他的房间里。
梦中,我看到夏日耀眼的阳光从窗帘后面照射到房间里来。那恰恰也是一个盛夏前晴朗的早晨,就像今天这样。
早晨总是庄司起得早。为了去学校,我不得不八点醒来,这时庄司大抵已坐在文字处理机前了。我喜欢那单调的打字声和渐渐清晰的背影,这些使我想起年幼时母亲的背影。比我年长十七岁的庄司总是很平静,他把正处在青春期的我所有的能量都中和成了平和的东西,和他在一起我很安静,连谈笑都是安静的。就算我要迟到了,他也并不强行把我叫起。即使我就这样一直睡着不去上学,他也不会撵我出门。他就是这样的人。
然而,那天早晨却不同。
关掉闹钟往旁边一看,庄司还在睡,他面色苍白,眼窝深陷,呼吸微弱,脸上毫无生气。
望着他,十八岁的我顿生怜惜,心中隐隐作痛,我轻轻为他拉拉毛毯,爬下床。换上制服,喝了杯牛奶。
这是一个静谧的早晨。
隐隐觉得房间里有一种异样的空气。
手表不知道忘在哪里了,没找到,我决定先借庄司的用着,他的就放在桌上。戴上手表,只觉得沉甸甸的,黑色的玻璃表盘闪着寒光。不知为什么,我很消沉,宛如一个想家的人待在人家的屋里,心中没着没落。
是的,那天早晨不论是房内还是外面都很安静,庄司躺在窗边的床上,我仿佛听得到他的呼吸,不由得每一个动作都僵硬起来,我很郁闷,桌上放着文字处理机和打印出来的第九十八篇译稿,伸手拿起译稿看了看,连一半都没有完成。没道理呀,我记得前不久他说已经完成了。不过前天他脸色阴沉,说怎么译都觉得有地方不对劲儿。我想,大概他又重译了,从头开始。我知道有两个人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