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O 小镇姑娘(第4/9页)
在寒冷的季节里,故宫的庄严往往带着些肃杀之气,比起阳光普照的时节来,要别有一番风姿。有一个新设的书画展我很想去看,但毕竟O阿姨是客人,也是长辈,她似乎对展览并不感兴趣,所以哪里该停,哪里该走,我都听她的。
可一路上,她一直在抱怨,这让我的“听话”显得很委屈。
“这有什么的啊?破破烂烂的,到底有啥好看的啊?还不如在家看电视。跑这么远,花好几十块,来看这些破房子,真是犯傻!皇帝的殿也都拦着不让看,里面黑咕隆咚看不清楚,啥意思嘛!”
这些充满负能量的抱怨,让我也忍不住心生怨气:这么冷的天,我不好好在有暖气的宿舍待着过周末,出来招待你们,还得听这些刺耳的话,真的不知道是图什么?想看的展览这次没看成,又留了念想,可这次已经麻烦了同学的男朋友,好人卡已经用完,下次肯定得自己掏钱了……
我越想越气,就忍不住顶嘴:
“阿姨,北京是你们要来的,故宫也是咱们商量好要来的地方,天气冷我也没办法,这些房子都好几百年了,肯定没有咱们家显得新,皇帝住的地方被栏杆拦着,这是人家的规定,怕文物被破坏了,这谁也没办法。再说了,咱不也没掏一分钱门票钱吗?”
我觉得,相对于我当时内心的愤愤不平来说,自己的措辞已经算是相当委婉了。就算是我自己的父母,我有时候也会这么顶嘴,我真的并不觉得自己是说了非常过分的话。
可我这一句无礼的顶嘴,显然是把O阿姨给气着了。她涨红了脸,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潜台词好像是在说:“你怎么能用这种语气跟我讲话呢?你这个小孩儿简直是坏透了!”
我当时很讶异,随即有点后悔:难道我这句话,真的超出了她日常生活的理解范围吗?难道O小姐面对这么一个充满负能量的妈妈,就从来不顶嘴的吗?
我回过头来找O小姐。她就这么静静地待在旁边,茫然地看着我们,眼睛的聚焦点好像是在我们中的任何一个身上,又好像是停留在远处的某间琉璃瓦作屋顶的房子。她一语不发,耐心地等着。看来,她既不准备替我跟她母亲道歉,也不准备替她母亲跟我道歉,她只是等待,等我们的矛盾自行解决以后,就可以继续往前走了。驻留在她脸上的那个表情,几乎和当年我在菜市场人群外面看到的,一模一样。
后来,我有点理解她了。她就是一个从来不打圆场的人,也从来不去评判。她早就意识到,自己的这位任性的母亲,对于她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命中注定。只要不直接影响到她自己的事,她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也不想做任何努力去改变。别人看她是逆来顺受,她看自己则是置身事外。
这就是她处理自己与世界的关系的方式吧。她比几年前已经更习惯并接受了自己的这种方式。
尴尬地结束了那天的故宫一日游之后,我憋了一肚子气,回宿舍跟室友倾诉了一番,痛下决心“再也不接待莫名其妙的老家游客了”。每年回家,除非是非常必要的交际,我基本上都待在家里,不想给自己招惹任何事端。
于是,我和O小姐母女在这些年间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要不是我妈现在突然提起她们俩,并要带着我去她家做客,我在往后的日子里,大概不太会想起她们了。
我起床洗了澡,吃午饭的时候,我妈集中对我恶补了一番O小姐这些年的状况。
大专毕业之后,她并没能进入原本打算进的那家医院当护士。原因是他父亲的那个亲戚在医院复杂的政治斗争中倒台,已经没有能力把她安排进去做正式工了。她只好自己找工作,在一切都要凭借关系的小城,单打独斗的她,最终只能进了一家私立的男科医院做护士。
听到这里,我还挺惊讶的,对于她那么一个文静漂亮的未婚女青年来说,“男科护士”还真的是一个有点奇怪的工作。
我妈评价:
“不也是没办法吗?她学护理专业的,就只能去当护士,就业方向很窄,可是在咱们那儿,要想进好医院,肯定得凭关系,不过相比起来,这家医院的收入还不算低,所以这几年也就这么过来了。”
“她妈也没管她找工作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