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蛋头博士之旅(第5/15页)
他现在最迫切的愿望就是离开这儿。那些真菌令人毛骨悚然,而且不仅如此,他还有一种更恐怖的感觉,觉得房子里似乎还有别的什么东 西。
亨利从卫生间门口退开。餐桌上有一本平装书,封面上是一群背着干草叉跳舞的魔鬼。显然是琼西的书,同样也长了一丛真 菌。
他渐渐意识到从西边传来了低沉的“嗡嗡”声,并迅速变成巨大的轰鸣。是直升机,而且这次不止一架。有很多,还是大型直升机。听起来似乎正朝着屋顶飞来,亨利下意识地猛然俯下身子。他眼前闪现出十来部越战电影中的画面,一时间,他十分肯定他们会端起机关枪对着这屋子一阵扫射。还可能用凝固汽油把它淋个 透。
他们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就飞走了,但是的确飞得很低,震得厨房碗柜里的杯碟“乒乓”响。轰鸣声渐渐远去,先是变成“嗡嗡”声,然后若有若无。亨利站起身来。他们也许是去了杰弗逊林区的东端,去参加那儿的动物大屠杀。让他们去吧。他得离开这他妈的鬼地方,然 后——
然后怎么样?到底怎么样 呢?
他正在考虑这个问题时,从楼下两间卧室中的一间里传来某种声响。是一种窸窣的声音。紧接着是一片寂静,一时间,亨利还以为是自己想象过了头。可随后又响起一阵很低的“吱吱嘎嘎”声,就像电池快要耗尽时的机械玩具——比如铁皮猴子或鹦鹉——发出的声音。亨利顿时全身起满鸡皮疙瘩,口里也干了,后颈窝的汗毛一束束地竖起 来。
快离开这儿,快 跑!
在听到这个声音并服从它的指令之前,他已经大步流星地朝卧室门走去,同时将肩上的猎枪取了下来。他血液里的肾上腺素顿时陡增,整个世界清晰地矗立在他面前。那种本能地倾向于安全、舒适的选择性感知消失了,他将一切尽收眼底:从卧室到卫生间的一溜血迹,一只被丢弃的拖鞋,还有长在墙上的手印状的怪异红霉。接着,他走进门 去。
那东西就在床上,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亨利觉得像是一只被截肢的鼬鼠或土拨鼠,后面拖着一条胞衣似的血红色长尾巴。不过,他还从未见过哪一种动物——在波士顿海洋馆里看到的海鳗可能除外——长着这么大的黑眼睛,简直是大得不成比例。另外,它张开那发育不全的线状嘴巴时,满嘴骇人的牙齿露了出来,像钢针般又细又 长。
在它身后,有上百个棕黄色的蛋在被血浸透了的床单上蠕动。它们与大号玻璃球一般大小,外壳糊着一层鼻涕状的黏液。亨利发现,每个蛋里都有一个颤动的、毛茸茸的影 子。
那个鼬鼠般的东西抬起头,犹如蛇从驯蛇师的篮子里探出身一样,对着他“吱吱”怪叫。它趴在床上——那是琼西的床——可似乎不怎么能动弹,那双发亮的黑眼睛瞪着他。它的尾巴(不过亨利觉得那更像是某种抓取用的触手)前后摆动着,然后将身体挪到那些蛋上,尽力掩住它们,好像要保护它们一 般。
亨利发现自己像一位被注射了大量氯丙嗪的无助精神病患者一样,正在机械地重复念叨着同一个字眼:不。他扛起枪,对着那东西,尽力瞄准那颗左躲右闪的令人恶心的尖脑袋。它知道我要干什么,它至少知道这一点,亨利冷冷地想着,然后扣动扳 机。
这是近距离射击,而那生物也似乎无法逃避;也许是下蛋耗尽了它的体力,还可能是它受不了寒冷的环境——“墙洞”的大门敞着,这里的确是寒气袭人。枪声在封闭的房间里非常响亮,那东西扬起来的头颅被打得脑浆迸溅,在后面的墙上留下一团团污渍。它的血与真菌一样呈金红色。那脑袋搬了家的身子滚到床下,落在一堆亨利没见过的衣服上:一件褐色外套,一件橘红色背心,一条卷边牛仔裤(他们几个从来不穿卷边牛仔裤;上初中的时候,穿这种裤子的人被称为“搅屎棍”)。有几个蛋也跟着滚了下来,大多都掉在衣服上或琼西那堆横七竖八的书上,因此完好无损,但还有两个落在地板上摔破了。像蛋白一般的灰白色物质流了出来,每个蛋里流出了大约一汤匙。蛋里有种毛茸茸的东西,它们蠕动着,似乎在用那针尖一般大的黑眼睛瞪着亨利。亨利看着这一切,差点儿放声尖 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