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疑情(第9/14页)

袁从英一字一顿地道:“因此我才对乌质勒的胜利充满信心!”

“是!我也认为乌质勒必胜!”崔兴情不自禁地朝桌上猛击一掌,“而且这次一旦他夺取碎叶,我将立即上书朝廷,请圣上正式加封他为突骑施酋长、统管碎叶的大都督。与上次狄国老奏请时的情况不同,这回乌质勒已握有碎叶,并登上突骑施权位,朝廷对他授封不过是顺水推舟,还能获得突骑施的臣服,何乐而不为。”

袁从英郑重应和:“是的,这样乌质勒得偿所愿,必然对天朝感恩戴德,崔大人也将在西方获得一个真正的盟友。”

书房中一时气氛昂扬,激情与快慰尽扫秋夜的阴寒,人人都觉身上热血沸腾。崔兴凝视着袁从英依旧十分憔悴的面庞,百感交集地叹息:“从英,你为大周安危所做的一切令人动容,只是这一回,我仍然无法替你向朝廷请功,为兄惭愧啊!”

袁从英不动声色,只淡淡地答道:“崔大人方才说了,咱们今天不谈是非功过,从英屡屡死里逃生,早就把这些都抛开了。”

崔兴低声道:“高都尉,你先退下吧。”高达连忙抱拳起身,走出去将房门轻轻带上。

崔兴紧锁双眉,对着手中的酒杯发了会儿呆,终于对袁从英苦涩一笑,迟疑着道:“从英,你生还的消息我尚未写信通报狄国老,就想当面问问你的意思……唔,我离开洛阳来庭州赴任时,狄国老特意对我提起了你。”

袁从英低着头,烛光暗影中他的表情十分模糊。

崔兴哑声道:“狄国老拜托我到达庭州之后,一定要继续寻找你的下落。他说,他坚信你没有死、不会死……”说到这里,崔兴的喉咙哽住了,不得不咽了口唾沫,方能继续说下去,“他还说,让我一个月找不到就找两个月;十个月找不到就找一年,直到……将你找到为止。然后,他要我带句话给你,必须要当面说给你听。”

袁从英抬起头来,定定地注视着崔兴,脸上波澜不兴。崔兴深深吸气,慢慢道出:“狄国老要我转达从英,对大周袁从英已经死了,因此今生今世,都不许从英再回中原。”

袁从英垂下眼睑,沉默像有千钧之重,压上心头。

崔兴有些忍耐不住了:“从英,我想狄国老的意思是……”

“崔大人。”袁从英抬了抬手,打断崔兴的话,异常苍白的脸上双目炯炯,“你的话我都听见了。不过从英此来,还有其他要事想与崔大人商谈,时间紧迫,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沈将军,老爷在杨霖的房中等你。”沈槐急匆匆赶往狄仁杰书房,走到半路就被狄忠截住了。

沈槐答应了一声,又疑惑地对狄忠转了转眼珠:“大人去那里干什么?”

狄忠一边指挥几个抬着杂物的家人,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我哪儿知道啊?不过老爷吩咐了,杨霖突发急病死在会试当场,家里也不用再给他留着屋子了……这不,正撤东西呢。”

沈槐阴沉着脸点了点头,转身向东跨院而去。

杨霖住了将近三个月的这套厢房,此刻已是人去楼空的凄凉景象。屋内当初精心布置起来的家具大部分搬回库房,书架上曾码得整整齐齐的经史子集亦消失无踪。沈槐犹豫着往房内跨入,一眼便看见狄仁杰的背影伫立在北窗之下,他的面前是还未及搬走的长几,几上那盆素心寒兰的枝叶似乎比之前绿得更透亮、晶莹。

沈槐在门边停下脚步,躬身抱拳:“大人。”狄仁杰沉默着,只片刻工夫,沈槐已全身汗湿,觉得自己的心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去了。自从八月初一会试之后,到今天恰好过去了半个月,这段时间里,沈槐深刻品尝了惶惶不可终日的滋味。本来满心以为终于获得了狄仁杰的信任,自己的人生将跃上至为关键的一步,从此左右逢源、飞黄腾达,一切均在掌握之中,只要会试一过,妥善处理了杨霖和何淑贞这对母子就完事大吉了。对此沈槐原来毫不担心,在他眼里这两个人真如蝼蚁般卑微弱小,捻死他们就如同捻死两只臭虫,他甚至把一切都布置好了,坚信不会让人抓住一丝把柄。然而,杨霖在会试现场突然死亡,把沈槐这套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彻底打乱了,更可怕的是,随后所牵扯出来的种种:生死簿、周靖媛、何淑贞、紫金剪刀、谢岚……犹如一根越收越紧的绳索,似要将他置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