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乔唯之章 归来的他,远去的他(第4/7页)

站在警察局的走廊里,我想让自己尽量显得镇静一些。胸腔里不断撞击的气流渐渐被拉扯成一条长长的带子,将刚刚收回的灵魂绑在身体里,嘱咐它如何面对接下来超脱于理性之外的可能性。

“乔唯,”蓝鸽叫我,“我们五分钟后出发。”

我说“好”,但我想先打个电话。

说起这通电话宿命论者一定会说“这就是命运”,心有灵犀这种事过去在我和凌乐乐之间还从未出现过,就在我的手指就要在“呼出”按键上落下的一瞬间,她的头像替换了打电话的界面,铃声响了起来。

后来,在我的大脑像中了病毒一样死机的那段日子,我总是想不明白这通电话到底是我打给凌乐乐的,还是她打给我的。她说话的声音通过层层电波的衰减,传进我的耳朵里,但听起来清晰得就像我把拉去了她所在的那个现场:“乔奕让人打伤了……”我想她的嘴唇一定是在发抖,声音变成了一串断断续续的呜咽,像是被电波压扁了似的挤进来,“血……流了很多血……我好怕……”我这才分辨得清刚才那段吵人的噪音是救护车的喇叭在响,顷刻间又混入了一段闹铃似的滴滴声,“你们快看看他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你们现在在哪儿?”我拼命抑制住自己不要在这里喊出来,蓝鸽正向我走过来,她本来和司徒南说着话,眼神滑过我的时候好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嘴突然不动了。

“第四医院。”我对着手机听筒重复道。

“什么?”

“得马上去那儿。”

一、二、三……

一、二、三……

我从未对听见这三个数字感到如此恐惧过,但我确定自己刚刚在电话里清晰地听到了有一个男声在喊“一、二、三……”让人恐惧的不是铿锵有力地喊出这三个数字本身,而是喊过这三个数字之后那让人心悸的停顿,无数种可能与之相关的画面在脑子里推搡着跑起来,卷起让人看不清道路的尘土。就在我跌跌撞撞走去打开车门的时候,有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搭住我的肩膀,印象中,这是司徒南第一次用友好的方式对我说话,他一共阻止过我两次,第一次是因为怀疑,第二次却对我伸出了援手。他说话的口气让我觉得他像一个认识许久的兄长,又像是长官在给就要上阵的士兵发号施令:“把钥匙给我,我来开车。”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警灯,啪的一下扣在车顶,红色和蓝色的光芒瞬时开始在警笛的叫声中交替闪耀,在去往医院的路上这辆普通轿车在他的驾驶下成了一级方程式比赛中的跑车,一路畅通无阻。我清楚地记得就在我紧紧攥着手机整颗心都悬在嗓子眼的时候,听到坐在后排的蓝鸽说:“这下回去又要挨骂了。”她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怨气,反而透出一种自豪感,即便在这之后多出了三项车辆违章记录,我也还是觉得“特权”这个词其实也可以在某些时候突然转换为褒义词,关键看是否用对了地方。

所有和惊险刺激有关的感觉都在见到凌乐乐的那一刻成了上辈子的事,我最先认出的是那件带血的灰色外套,这件外套戴起帽子把拉链拉到头,就会出现一个完整的超级玛丽图案,是我嫌图案太幼稚才给弟弟的。他总把它当成战衣似的穿在身上,舍不得换掉……现在它被人包成一团,放在她旁边的长椅上。

“人呢?”我问。

“在里面抢救。”她用手背抹着下巴上的眼泪和血迹,我用手托住她滚烫的脸,“别哭,你伤到了没有?”她抬起刚才擦脸的那只手摆了摆,眼泪不断滑进我的手心里。

“病人家属来了没有?你们谁是病人家属?”

“我是。”

“你什么血型?”

“B型。”

“赶紧跟我来一趟。”

我抽血的时候,一个身穿蓝色手术服的女医生就在一旁等着,她看了我一眼,问道:“你是伤者的哥哥还是弟弟?”“哥哥。”“说下你弟弟的年龄。”“23岁。”她在一张纸上记录着:“待会儿抽完血先把费交了。”

“他现在怎么样?”我问。

“正抢救着呢,一会儿就知道了。先去把费交了啊。”说完,把一沓票据往桌上一扣。

她把血拿走了,旁边的小护士见我站起来就喊我:“哎哎,你去哪儿啊?你看你那个棉球都掉了,你现在还不能走,给你水,坐这儿歇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