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着日本漆的匣子案(第4/9页)

“那么,她对爵士的这些影响还存在吗?”

“这就是奇迹所在了。我们的女主人三年以前去世了,我们这些当下人的都害怕约翰爵士又重新走回到他原来的老路上去。女主人在去世前对这种情况比我们更担心,她至死都抱着这样的想法,甚至把这种想法变成一种十分恐怖的情形,她认为她对自己的丈夫而言就是一位上天派来守护他的天使,而她活着的全部目的就是为了守护他。对了,顺便问一句,你在爵士的书房里看到一只刷着黑色日本漆的匣子了吗?”

“是的,我看见了。”

“我估摸着那只匣子里放的都是她给自己丈夫写的信。我多次看到过,每每爵士要离开庄园的时候,他就显得十分焦虑,哪怕只是离开庄园一个晚上,他也总是随身携带着那只刷了黑色日本漆的匣子。好了,好了,克勒默尔,或许我今天跟你说得的确有些多了,我本不应该这样做,但是,其实我是指望你能给我说一些你知道的新鲜事儿的。”

我能看得出来,众人对于这位受人尊敬甚至敬畏的人其实是充满好奇心,而对于我来说,按照他们的理解方式,我不过是一个新来的人,而我却意外地成为头一个进入主人书房的人,而此前这间书房是他们作为下人根本没有涉足过的地方,这不免激起了众人的些许愤懑。但是,这个事实也提醒了我,我不应该信口开河,而应当守口如瓶,今天发生的一切,说明我的东家是充分尊重我的,所以,从那个时候起,我觉得自己有必要自觉保守东家的一些秘密,至少,应该与我的东家保持一致。

现在,对我而言,我的东家,这位整天沉默寡言的尊贵人物,在我心目中成了一位非常神秘的人物,我对他的兴趣也变得越来越大。我开始理解他双眼中充满神秘的目光,对他那经历岁月沧桑、满布皱纹的容颜有了一种新的理解。他是一个不停地与敌人作战和搏斗着的战士啊,这场战斗无休无止,或者说,至死方休,这场战斗让他整个人一天从早到晚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一个可怕的对手总是想把他放翻在地,结果了他的性命——他的对手想要达到这样一个目的,不光是要把他的肉体和灵魂一同摧毁,同时还要再次将自己的魔爪伸向他,将其控制为自己爪下的猎物反复玩味、戏弄、折磨。当我目睹着我的东家神情忧郁地弓着背从走廊里走过,或者在花园里散步的时候,我觉得,这种隐形的危险似乎时时都有可能变成具体的危机,将他攫住,同时,我似乎也能感觉到,我几乎就要看见这个令人厌恶的危险魔鬼和敌人了,它们化身为东家朋友的样子,其实自己却悄悄地躲藏在阴影之中,就像一只已经吓破了胆的猛兽,蜷伏在它的主人身旁,但却伺机行动,就等着一个非常合适的时机,一下子跳出来咬断主人的脖子。那个已经去世了的女人,她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了出来,就是要为自己的丈夫抵挡这种危险,在我的想象天地中,她也化身为一道光影,但她的化身显得很美丽,总是陪伴在她心爱的男人身边,用胳膊托举起他的胳膊,在他心神动摇之际及时地拉他一把,以免他重蹈覆辙,掉入那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对东家的这种同情竟然被他神秘地感知到,他甚至对我表示出的同情回报以黯然神伤来,于是他用自己的沉默向我表达感激之情。他甚至邀请我下午一同散步,当然,在这种场合下,我们之间谁也没有言明此刻正在发生什么,这其实是我的东家一种自信的标志,本来也无须说什么或者表达什么。同时,我的东家还开始邀请我为他的图书馆藏书进行编目的工作(他的藏书可以说是全英格兰最好的私人藏书室了),于是,到了晚上,我就和我的东家在图书室里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如果他在外面没有应酬,他就那么待在图书室里,抱着一本书坐在书桌前阅读,而我则坐在室内一角靠近窗户的地方,在他众多的藏书中忙碌着编写图书目录。除了这种由于编目工作而形成的密切关系之外,我也没有提出私自来到这儿的要求。

接下来发生了一件事儿,我的感情突然发生了激变。就是发生的这件事儿彻底地将我对东家的那份同情击得粉碎,我开始厌恶我的雇主了,因为,这件事儿让我意识到,我的雇主仍然保持着他过去一直有的那种不良习惯,而表面上却装出一副无辜和若无其事的样子,这只能给他的外表涂抹上一层伪善的面纱。下面我要讲的就是接下来发生的那件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