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求学岁月(第8/19页)
没想到庄老师笑了笑却说:“杨老六,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孩子,但我现在才发现,你的智力、勇气和胆量已经远远超过成年人了,那么好吧,我来告诉你,每个学音乐的人,除了长了两只正常的眼睛之外,心里都有两只闭着的眼睛,一只是魔眼,另一只是仙眼,在一种特殊的机缘刺激或触发之下,如果能够睁开其中一只眼,你就会成为一位了不起的音乐家,这就是佛教所谓的醒觉了,或者说顿悟了。世人所谓的鬼才、怪才、奇才者,指的就是那种睁开了魔眼之人。而你,就是在听了《魔鬼的颤音》之后睁开了心中的魔眼啊。”
听了这番话,我本该得意、骄傲,甚至狂妄、疯癫的,但我却变得十分理智和冷静,我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一下子懂事了,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我心中那个“小开”死了,活过来的是另一个沉着、冷静而又睿智的人。
那之后,庄老师让我弹了世界上难度极高、旋律极其华美的曲目:肖邦的《幻想即兴曲》,还有巴赫的《G弦上的咏叹调》和柴可夫斯基的《四季》。1935年7月的一天,我参加了上海第一届青少年钢琴比赛,得了冠军。当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庄老师的时候,庄老师已经上了一条开往美国纽约的轮船,我抓起了那条准备送给她的红色羊毛围巾,坐上大哥的轿车就赶往十六浦码头。谢天谢地,我终于赶在开船之前见到了庄老师,我哭着问庄老师为什么事前不告诉我她就要远行,而且一走就是千山万水。
庄老师告诉我,她狠心的父亲为了钱把她嫁给了一个富豪的儿子,而那个富家公子是个瘫子,她连夜逃了出来,躲藏了几日,后来在德国教授的帮助下申请到了美国一所大学的奖学金。她的船票是几个同学凑钱帮她买的。我苦命的庄老师啊,就这样被那条无情的轮船带走了,同时还带走了那条红色的羊毛围巾,带走了她梦幻般的眼睛,带走了我的钢琴梦,也带走了我的爱……
我人生的第一次爱情就这样还没开苞就枯萎了。1936年底的时候,上海的时局已经有些风雨飘摇了。那时候,日本人已经在上海周围陈兵十几万了,日本一个隶属于军方大本营又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组织叫“黑龙会”,总部就在日本特务机关“井上公馆”,其首领名叫井上日昭,他纠集大批日本浪人和日本侨民,在上海租界内外大搞暗杀、绑架、爆炸和恐吓等各种破坏活动,上海已经人心惶惶,很多人都说“中日间早晚必有一战”。
这下我老爸慌了,和我大哥商议着要尽快把我送出国留学,同时安排把几间工厂从虹口搬迁到远郊或无锡去。好在我二哥正在德国海德堡大学留学,老爸让他千万不要回来,并为我赶快联系学校。不久,老爸打通了关节,还用了10根“大条”为我争取了一个宝贵的公费留学生名额,二哥也为我办好了赴德国洪堡大学留学的入学手续和签证。1937年初,17岁的我就这样匆匆忙忙离开了大上海,离别了家人,飞到了德国柏林,进入了洪堡大学学习金融和工商管理。
洪堡是所伟大的学校,这里的教授都是世界级学者和科学巨匠,学术思想特别开放和多元,对于我一个异乡的学子来说,还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呢?可我对金融根本一窍不通,对工商管理更是兴味索然,老爸对我的满腔希望就在3个月后我出现在慕尼黑音乐学院时彻底落了空。数年后那个金融博士恐怕永远也不会在他面前出现了。老爸没有说错,我是个天生的逆种。但我做一个华裔钢琴家的梦想却开始起飞了。德国共有20多所音乐学院,比较著名的有柏林艺术大学、慕尼黑音乐学院和科隆音乐学院,还有不来梅音乐艺术学院等。
我进的这所慕尼黑音乐学院外表古朴,但确实藏龙卧虎,教授全是一流的大师,被外界称为生产钢琴家的“梦工厂”。许多这个学校的学生已经是活跃在各个国际舞台上的签约钢琴家了。几乎每个国际钢琴大赛获奖者中都有慕尼黑音乐学院学生的身影。我的指导教授尼林斯基和我本人都坚信,自肖邦之后,下一个钢琴大师非本人莫属了。
头一年,钢琴让我自由地挥洒着绝世的天才和无尽的激情,开满鲜花的道路铺展在脚下,未来的幸福生活在向我招手,美丽的异国姑娘像花蝴蝶一样扑进我怀中。这时候,一本书名叫《世界大间谍》的书让这一切都发生了180度的大转弯,我被书中展现的世界迷住了。从公元前18世纪马利文献记载的有关古巴比伦王国缔造者汉谟拉比向敌后派遣间谍时起,到20世纪为止,人类历史上发生了数百次重大的战争,在战争中,无不闪现出间谍的身影。为战火所催生的情报活动、密码破译活动所展现出来的惊心动魄和复杂精巧,深深地吸引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