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十一月(第11/12页)

这是休干的好事,奥古斯塔不用问就知道。他说,这所房子是拯救银行的那个联合集团的财产,自然他们想把它卖掉。他告诉奥古斯塔必须搬出去,但她拒绝了。他随后就让潜在的买主来看房子,不再理会她的反应。

她在约瑟夫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她的管家给她端来一杯热牛奶。她说:“不许你再让这种人进来,哈斯特德。这房子不卖。”

“好的,我的夫人。”他把牛奶放下,却没有马上离开。

“还有别的事儿吗?”她问道。

“我的夫人,那个屠户今天亲自过来,说要给他结账。”

“告诉他,这要看怀特海文夫人什么时候方便,不是他想结就结的。”

“好的,我的夫人。两个男仆今天都走了。”

“你是说,他们提前通知了?”

“没有,他们没打招呼就走了。”

“卑鄙小人。”

“我的夫人,其余的人都在问什么时候能拿到工资。”

“还有别的吗?”

他有些不知所措:“那么,我可以告诉他们吗?”

“告诉他们,我没有回答你的问题。”

“好的。”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我恳请在此通知,我在本周末离开。”

“为什么?”

“皮拉斯特家族的其他人都解雇了自己的员工,休先生跟我们说,我们只能拿到上周五以前的工资,不管我们再待多久,以后也不再给了。”

“从我眼前滚开,你这个叛徒。”

“好的,我的夫人。”

奥古斯塔告诉自己,她很高兴看到哈斯特德离她而去。她也情愿摆脱掉这些人,真是树倒猢狲散。

她呷了一口牛奶,但她的肚子疼并没有缓解。

她四下环顾这间屋子。约瑟夫不肯让她重新装修,所以这里还保留着她早在1873年选定的那种风格,墙上贴着皮革墙纸,窗户上挂着沉重的锦缎窗帘,约瑟夫收藏的宝石鼻烟盒陈列在上漆的展示柜里。这间屋子就像约瑟夫本人一样,死气沉沉。她真希望她能让他起死回生。如果他还活着,眼前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恍惚之间,她好像看见他站在飘窗前面,手里拿着一只他最喜欢的鼻烟盒,翻过来,掉过去,看着宝石上反射出的不同光彩。她感到一种陌生的感情堵在胸口。她摇摇头,让这幻影从眼前消失。

很快,德格拉夫先生或其他什么人就会搬进这间卧室。他无疑会扯下窗帘,撕掉壁纸,把这里重新装修一遍,大概会按照目前流行的工艺风格,装上橡木镶板,摆几把粗木椅子。

她不得不搬出去。她必须接受,尽管表面上不从。但她不会搬去圣约翰伍德或者克拉彭那种狭小的现代住宅,像玛德琳和克莱曼婷他们那样。她受不了在伦敦住比原先差的房子,让那些她一度瞧不起的人看笑话。

她要离开这个国家。

她还不清楚到底去哪儿。加来比较便宜,但离伦敦太近。巴黎很优雅,但要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开始新的社交生活,她又觉得自己太老。她听人谈起过一个叫尼斯的地方,在法国的地中海沿岸,在那里找一座大房子,雇上几个仆人就行。附近还有个安静的外国人社区,不少她这个年龄的人在那儿享受温和的冬天和海洋的气息。

但她两手空空,不够用一年的。她必须拿到够租房子和雇仆人的钱,虽然她也准备节衣缩食,但她不能没有马车。她手头只有少量现金,连五十英镑都不到。所以她才孤注一掷去买钻石项链。九千英镑也不太够,但应该能花上几年。

她知道她这样做会对休的计划造成危害。爱德华说对了,联合集团的商业信誉依赖于整个家族全力偿还他们的债务。家庭成员之一把珠宝塞进行李里跑到欧洲大陆,恰恰会颠覆这种脆弱的联盟。但在某种程度上,这会上演一出好戏,她很高兴让那个自以为是的休栽个大跟头。

但她得掌握合适的筹码。其余的都很容易:她要把东西装进一只旅行箱,去轮船公司订张票,叫辆出租马车,一大早偷偷溜走,直奔火车站。可她用什么法子能弄到钱呢?

环顾丈夫的房间,她发现了一个小记事本。她好奇而又漫不经心地打开它,看到有人——大概是那个办事员斯图达特——列出了房子里的一样样物件。看到自己的财产被列在小职员的本子上,随便标了价,她就气不打一处来:餐桌,£9;埃及屏风,£30;约书亚·雷诺兹的仕女像,£100。屋子里的各种画像就值几千英镑,但她无法把这些画装进旅行箱。她翻了一页,读到65只鼻烟盒——参见珠宝一栏。她抬起头来。在她的面前立着的那个她十七年前买下的展示柜里,装着解决她问题的答案。约瑟夫收藏的宝石鼻烟盒值好几千,甚至可以值十万英镑。她可以轻易将它们装进行李:盒子一个个很精巧,为的就是能够装进马甲口袋。缺钱的时候,她就卖一两个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