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艾尔弗雷德·博登(第2/30页)

因为我已展现空无一物的双手,你必然已开始期待接下来的幻术秀,而且会默默认同它。我即将开始描写许多欺诈蒙骗的行为,而那就是我的生活。谎言包含在这些字眼里,从开头的第一句即是。这是主导其后发展却又隐而不显的原则,或许你们也不易察觉。

我已因谈论实话、客观的记载和动机而错误地指示你。就好像当我展示空无一物的双手时,你已遗漏重要的讯息,所以现在你是从错误的角度看事情。每位舞台魔术师都相当清楚,有些观众会因此受挫,声称厌恶被蒙骗愚弄,有些则会宣称发现了魔术的秘密,而大多数的快乐观众,会单纯地视幻觉为理所当然,并且为娱乐而享受魔术带来的乐趣。然而,总是会有一两个将秘密带走,甚至因解不开其中奥秘而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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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继续叙述我的表演生涯之前,这里有另一则趣闻逸事也能说明我的方式。

我年轻时,很流行亚洲魔术秀,大部分是由欧美的魔术师打扮成中国人的样子,但有一两位却真的是来欧洲表演的中国人。其中一位,或许是他们当中最优秀的,来自中国上海的朱连魁,艺名金林福。

我只看过一次金林福的表演,几年前在雷斯特广场上的艾德菲剧院。表演结束后,我到后台呈上名片,他马上就邀请我到更衣室。他没有谈论魔术戏法,但我的目光被身旁架上他那最有名的道具深深吸引:一个大金鱼玻璃缸。鱼缸显然是凭空被变出来的,带给表演极为惊人的高潮。他请我检查这个鱼缸,鱼缸看起来很正常,里面至少有十几只观赏鱼,全部都是活的,水也装得好好的。因为我知道这戏法的秘密,所以我试图提起玻璃缸,却对它的重量感到讶异。

金林福对我这吃力的举动没说什么。显然他不太确定我是否知道他的秘密,他不愿说话,以免泄露秘密,即使对同行专家也一样。我不知道如何显示自己的确知道秘密,所以也默不作声。

我在他那里停留了15分钟,从头到尾他都保持坐姿,对我的恭维客气地点头。这时他已换下舞台服,身穿暗色长裤和一件蓝条纹衬衫,脸上还有演员化妆用的油彩。当我起身要离开时,他从镜子旁的椅子站起来,引领我到门口。他走路时低着头,手臂松弛地垂在两侧,并且拖着脚走着,好像腿疼痛不已。

如今,好些年过去,而他也已经逝世了,我可以揭露他慎重保护的秘密——那天晚上有幸可一窥的使人着迷的戏法全貌。

金林福所有的舞台表演,都有他著名的金鱼缸表演,准备在观众没有察觉时悄悄登场。他将它的存在很灵巧地隐藏起来——鱼缸藏在他爱穿的下摆飘垂的中国长袍下,用两膝夹住,准备在节目最后做出这引起轰动、奇迹般的演出。

观众从来不会猜到这戏法是如何完成的,虽然片刻的逻辑思考就可解答这个谜团。然而,逻辑本身就是不合理的!唯一能藏匿沉重容器的地方就是他的长袍之下,但逻辑上来说是不可能的。因为很明显的,金林福身体虚弱,连走路都很费力,总是拖着身体行走,当他在节目最终鞠躬时,还需寻求他的助手扶持,并且一跛一跛地被带离舞台。

事实却完全是另一回事。金林福是个体力极佳、身体强健的人,用脚拖着容器行走理所当然在他能力范围内。容器的大小和形状都让他像个拖着脚行走的中国人。

因为他的举动会引起注意,对秘密泄露造成威胁,所以为了保护这个秘密,他一辈子都拖着脚走路:无论何时,在家里或大街上、白天或夜晚,他从不以正常姿态行走,只因唯恐秘密被揭露。

魔术师天性如此。观众非常清楚魔术师会反复练习好多年,仔细谨慎地排练每一场表演,但很少观众明白变戏法的人所渴望行骗的全貌,显然,藐视正常的作风变成生活中每一刻摆脱不了的习惯。

金林福正是如此着魔般地欺诈蒙骗,而现在你已读过关于他的事,可能会想当然地认为我也有我的障眼手法。我的手法掌控了我的一生,主宰我所做的每个决定,规范我的一举一动。甚至到现在,当我开始撰写这回忆录,它也控制了我可能会写什么或不写什么。

我已将自己的行事方式和表面上空空如也的双手展示相比较,但事实上,每件事都说明了一个健康的人为何步伐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