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8/13页)

“你一定很了解这幢房子——你毕竟在这里住了一辈子。”

“唉,我了解房子的这一部分,毫无疑问,但是这幢房子里有些地方我从来没去过。比如男女管家的房间、地窖、厨房旁边那些存放面粉和其他杂物的地方……”

“你尽最大的努力,每层楼画一张平面图。”

她从儿时的宝物里找出一张纸和一支铅笔,在小桌旁跪坐下来。

费利克斯又吃了一块三明治,喝完了剩下的牛奶。她花了很长时间才把吃的给他送来,因为走廊里总是有女佣在干活。他一边吃一边看着她画图,不时皱起眉头咬住铅笔头。画了一阵,她说:“不真正动手画图,还真不知道这张图有多难画。”她从旧蜡笔堆里翻出一块橡皮,时不时擦上几下。费利克斯注意到,她不用尺子就可以画出笔直的线条。他莫名地觉得她画画的样子非常动人。许多年来,她一定就是这样坐在学习室里画房子、画妈妈、画“爸爸”,后来画欧洲的地图、英国树木的枝叶、冬天里的庄园……不知沃尔登有多少次看过她这个样子。

“你为什么把衣服换了?”费利克斯问道。

“噢,这里每个人都要经常换衣服。每天的每个时刻都有应时的服装,你知道吧。晚餐时间穿的衣服必须露出肩膀,但午餐时间却不许这样做;吃晚饭时必须穿束身衣,但是喝下午茶时却不能穿;室内穿的长袍不许穿到外面去;在图书室里可以穿羊毛长袜,但在晨用起居室里却不能穿。你保准想不到我要记住多少规矩。”

他点点头。统治阶级的腐败堕落已经不再使他感到惊奇了。

她把草图递给他,而他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样子。他仔细端详着平面图。“枪放在哪里?”他说。

她摸摸他的手臂。“别这么急躁嘛,”她说,“我和你是一伙的啊——不记得啦?”

转瞬间,她又变成了个大人。费利克斯抱歉地一笑,说:“我给忘了。”

“枪都放在枪支陈列室里,”她在平面图上指了出来,“你真的和妈妈有过地下情吗?”

“是啊。”

“我很难相信她会做出那样的事。”

“那时候的她非常狂野。现在的她仍然是那样,她只不过假装出另外一副模样罢了。”

“你真的认为她还是那样?”

“我很确定。”

“这一切的一切,结果都跟我原来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这就是成长的过程。”

她心事重重地说:“我在思考,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你的意思是?”

“要是叫你父亲,我会觉得这太奇怪了。”

“眼下叫我费利克斯就行了,你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适应我是你父亲这件事。”

“我会有时间吗?”

她那年轻的面容写满了严肃,他不由得握住她的手说:“为什么没有?”

“你抓到亚历克斯之后打算怎么办?”

他把视线转向一边,不让她看见自己眼神中的愧疚感:“这取决于我以什么方式、在什么时候劫持他,不过最有可能的情况是,我就把他绑在这里。你得给我们送吃的,并且向我在日内瓦的朋友发电报,用密码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们。然后,一旦这个消息取得了我们预期的效果,我们就把奥尔洛夫放走。”

“然后呢?”

“他们会在伦敦到处搜捕我,因此我会往北走。那里有些大城市——伯明翰、曼彻斯特、赫尔之类的,我可以在那里混入人群,躲起来。过几个星期,我就设法到瑞士去,最终回到圣彼得堡——那才是我要去的地方,也将会是革命开始的地方。”

“也就是说,我再也不会和你见面了。”

你不会想和我见面的,他心想。他说:“为什么见不到?我可以再回伦敦来,你也可以到圣彼得堡去,我们还可以在巴黎见面。谁能预料呢?如果命运真的存在,看这个架势,它是很坚定地想让我们走到一起。”我真希望自己能相信这套说辞,我真心希望如此。

“这倒是真的。”她淡淡地一笑,而他看得出,她也并不真的相信这种说法。她站起身说:“现在我必须给你拿点水来洗一洗。”

“别费神了,我过去比这还脏得多。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啊,你闻起来糟糕透了。我马上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