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6/10页)

“说得对!”有人高喊着。

“把我们关进监狱,不是解决的办法!”

听众齐声高呼:“说得对!”

“公平以待才是解决办法!”

“没错!”

夏洛特发觉自己也不由自主地随着其他人呼喊起来。讲台上那个瘦小的女人此刻义愤填膺。她眼中似有火焰在燃烧,她攥紧拳头,扬起下巴,情绪饱满的语调抑扬顿挫。

“苦难之火在监狱里烧灼着我们的姐妹,也烧灼在我们自己身上。因为我们与她们一起蒙受苦难,我们与她们一起经历痛苦,不久,我们必将与她们一同迎来胜利。这火焰将把‘觉醒’二字送到诸多沉睡者的耳畔,她们将挺身而出,不再沉睡下去。这火焰将把话语这一礼物送给许多至今沉默的人,使她们挺身而出,向世人宣告解放。这火焰的光芒将被远方许多受苦的人、悲伤的人和受压迫的人看在眼里,用全新的希望照亮他们的生活。因为当代女性身上的这种精神永远无法被磨灭,它比一切暴虐、残酷、压迫都更加强大,它甚至比死亡本身更加强大!”

白天,莉迪娅的心中蓦地生出一个可怕的疑虑。

午饭以后,她回到卧室躺了下来。除了费利克斯以外,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仍然对他的魅力毫无抵抗力,假装自己不为他所动,纯属自欺欺人。但她已不是那个束手无策的年轻姑娘了,她自有一套智谋,而且她下定决心不让自己失控,她不许费利克斯打破自己精心营造出的平静生活。

她想到了许多本该问他的问题:他到伦敦来做什么?他靠什么谋生的?他怎么会知道到哪里才能找到她?

费利克斯告诉普理查德的是个化名,显然是怕莉迪娅不让他进来。她醒悟过来,为什么“康斯坦丁·德米特里奇·列文”这个名字听上去那么耳熟?因为这是《安娜·卡列尼娜》中的一个人名,正是她和费利克斯初次相遇时买的那本书。这个化名具有双重意义,其巧妙的记忆术照亮了她许多模糊的记忆,像是记起了童年时品尝到的某种滋味。他们曾讨论过这部小说,莉迪娅当时说,书中的描写极为真实,因为她知道当激情从一个端庄的女人心中喷薄而出的时候是怎样一种感受。安娜即是莉迪娅。但这本书的主题并不在于安娜,费利克斯说,而在于列文,以及他对“我应该如何生活”这个问题的答案的求索。托尔斯泰的回答是“你内心深处知道什么才是对的”,费利克斯却争辩道:“正是这种空洞的大道理故意无视历史、经济和心理学,才导致了俄国统治阶级如此无能与落后。”那天夜里他们吃了腌蘑菇,而且她第一次品尝了伏特加。她身穿一条青绿色连衣裙,衣服将她灰色的双眸衬成了湛蓝色。费利克斯吻了她的脚趾,然后——

没错,他真够狡猾啊,让她想起过去的那些事。

他来伦敦很长时间了吗?她暗自纳闷,还是只是为了来见亚历克斯一面呢?为了释放一名关押在俄国的水兵而到伦敦求见来访的俄国海军上将,这背后似有别的理由。莉迪娅头一次想到,也许费利克斯并没有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她。他毕竟仍是一个无政府主义者。1895年时,他是个坚定的非暴力主义者,但他也许会变的。

若是斯蒂芬知道我把亚历克斯的行踪告诉了一个无政府主义者,那……

喝下午茶时,她一直为这件事担忧。侍女为她梳理头发时,她也在为这件事担忧,结果头发梳得很糟糕,她吓了一跳。用晚餐时,她仍然在为这件事担忧,以至于在招待库特侯爵夫人、张伯伦先生和那个名叫弗雷迪的年轻人时也显得情绪低落。年轻的弗雷迪一再表示,希望夏洛特身体无大碍。

她回想起费利克斯那只被划伤的手,她握紧那只手时,他痛得大叫一声。她只匆匆瞥到了那伤口一眼,不过看上去伤得不轻,得缝几针才行。

然而,直到晚宴结束,她坐在家中的卧室里梳头发时,她才将费利克斯与公园里的那名歹徒联系起来。

这个想法如此可怕,她不慎把手中的镶金发梳掉在了梳妆台上,打碎了一只小巧的玻璃香水瓶。

万一费利克斯是到伦敦来刺杀亚历克斯呢?

若在公园里袭击马车的正是费利克斯,其目的不是抢劫财物,而是行刺亚历克斯呢?持枪人的身高和体格像不像是费利克斯?没错,不相上下。而且斯蒂芬曾用剑将那人刺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