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5/9页)
“没门儿!”他大吼道。
接着是一阵沉重的死寂。侍女仍然流着眼泪,不时抽泣几声。莉迪娅感到一阵耳鸣。
“你妈若是知道这件事,准会被活活气死的。”伯爵说。
莉迪娅低声说:“你打算怎么办?”
“从现在起你在房间里待着不许出来。我一安排妥当,你就到修道院去做修女。”
莉迪娅惊恐地望着父亲。这简直是给她判了死刑。
她跑出了房间。
再也无法见到费利克斯——这念头让她无法承受,泪珠从脸颊滚落下来,她跑进了卧室。这样的惩罚我实在无法承受,我宁愿去死,她心想,我宁愿去死。
若要她永远离开费利克斯,她宁愿永远离开家人——她刚冒出这个念头便意识到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而且她必须立即行动,趁父亲还没派人把她锁在房间里。
她看看自己的钱包,里面只有几个卢布。她打开首饰匣,拿出一只钻石手镯、一条金项链和几枚戒指,把这些东西塞进了钱包。她穿上大衣,沿着房后的楼梯跑下楼,走佣人进出的房门离开了宅子。
她步履匆匆穿过街道。人们纷纷盯着她看,她穿着华丽的衣服在街头奔跑,脸上还挂着泪珠。她才不在乎呢。她决心永远离开上流社会。她要与费利克斯远走高飞。
她很快便精疲力竭,放慢脚步往前走。这整件事情突然好像没那么糟糕了。她可以和费利克斯一起去莫斯科,或者去乡下小镇,甚至可以到国外,也许可以去德国。费利克斯得找份工作。他受过教育,至少可以做个文员,也许还能找到更好的工作;她则可以做些针线活。他们将租一幢小房子,然后对其稍作装饰。他们会生孩子,男孩健壮、女孩秀美。她即将失去的一切似乎都一文不值:绫罗绸缎、社交闲谈、奴仆成群、高宅阔院和美味佳肴。
跟他一起生活将是什么样子呢?他们一起上床,并且可以真正同床共寝——多浪漫啊!他们可以一起散步,手牵着手,无须担心被人看见他们彼此相爱。入夜后,他们可以坐在壁炉旁边,打牌、看书或者只是闲谈。只要她愿意,她可以随时抚摸他,亲吻他,或者为了他而宽衣解带。
她终于赶到他的住处,爬上了楼梯。他会作何反应呢?他先是震惊,然后转为欣喜,接着做起务实的打算来。他们必须马上离开,他一定会这样说,因为父亲会派人追赶他们,捉她回家。他定会行动果决。“我们去某某地吧。”他会这样说,然后便会谈到车票、行李箱和伪装。
她掏出了钥匙,却发现他公寓的房门敞开着,斜挂在合页上。她走进房间,唤道:“费利克斯,是我——噢!”
她走到玄关处便停住了脚步。整座公寓里乱成一团,像是刚遭过抢劫,或是有人在这里搏斗过。费利克斯并不在屋里。
她突然感到极度的恐惧。
她在狭小的公寓里转了一圈,茫然而不知所措,傻乎乎地到窗帘后面和床底下查看:他的书全都不见了,床垫被刀划破,镜子也砸碎了。彼时午后窗外飞雪,他们曾在那面镜子中观赏自己做爱的情景。
莉迪娅漫无目的地来到走廊里,隔壁公寓的住客正站在房门口。莉迪娅见了他便问:“出什么事了?”
“他昨晚被捕了。”那人答道。
天塌了。
她头晕目眩,靠在墙上才没有倒下。被捕了!为什么?他在哪儿?是谁逮捕了他?若他已经身陷囹圄,自己怎么可能与他私奔呢?
“他好像是个无政府主义者,”那位邻居暗示性地咧嘴一笑,又说,“又或许是别的什么人士。”
她实在无法承受,这些事情竟然都发生在同一天,父亲刚刚——
“父亲,”莉迪娅自言自语道,“一定是父亲干的。”
“你好像不舒服,”邻居说,“要不要进来坐一会儿?”
莉迪娅对那人的表情十分反感。她刚经历了这一切,实在无心再去对付这个色眯眯的男人。她强打起精神,没理会他,慢慢走下楼,来到街上。
她缓步走在街上,不知该去向何方,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她必须设法把费利克斯从监狱里救出来,可她不知道该如何着手去做。她也许该去请求内政部长帮忙,或者向沙皇求情。然而,除非正式受邀,她并不知道如何才能见到他们。她可以写信,但是她今天就想见到费利克斯。她能不能去监狱探视他呢?这样她至少可以获知他的处境,他也能知道她在为他奔走。若她乘着马车穿金戴银地现身监狱,或许能够威慑住看守……但她不知道监狱在哪里,而且监狱可能不止一座,何况她身边此刻没有马车;倘若她回家乘车,父亲定会将她锁起来,她将永远无法再与费利克斯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