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狐狸湾(第4/17页)

窦二说得也有道理,一般行“走马殓”的,通常都是横死的人,老窦死得不明不白,窦二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我和元亮都无二话,这时又过来一个人,帮着把棺材抬到了刚刚做好的灵棚下面。

经过一番忙乱,空荡荡的棺材里终于布置好了,棺材底下被铺上了一层谷草,然后又铺上了一层薄薄的被褥。这种习俗我听老蔡头说过,叫什么坐草,取“落地而生,坐草而归”之意。

老窦的尸体从屋里给抬了出来,放入了棺材内,白布仍裹在他的身上。看到白布上透出的斑斑血迹,我心头极不舒服,喉头甚至有些作呕。

窦二看着棺材内的白布裹尸,愣愣地滴下几滴眼泪。

这时一个人匆匆从外面跑进院里,窦二急忙迎上去:“请到人了吗?”

那人抹了一把汗:“已经来了,就在外边。”

我莫名其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元亮突然附在我耳边说了一句:“我刚才听老齐说,窦家好像去请了个跳大神的来。”

我恍然大悟,窦二抹去几滴浑浊的眼泪,这时从外面走进一个人来。来人是个介于五十到六十之间的老太太,穿着一身黑布衣服,偏偏腰间还扎了一条五彩的腰带,远远看过去相当显眼。

那黑衣老太太走得很慢,直到近前我才看见原来她裹了一双小脚,一双又尖又小的黑布鞋就像锥子似的扎在地上。

其实对于小脚我并不陌生,我姥姥就裹着一双小脚。虽然裹小脚是对妇女的一种迫害,但是在以前,只有有些地位的人家才让女儿裹脚,自来就有“小脚嫁秀才,大脚嫁脚夫”的说法。我姥姥裹脚的时候正是民国初期,当时社会上反对裹脚的浪潮声很高,我姥姥的父亲是个私塾先生,思想比较守旧,所以不管外面怎么闹,我姥姥的一双脚还是给裹成了粽子的模样。

话题扯远了。我想说的是,在以前,一双小脚就可以判定一个女人的出身高低和社会地位。

让我奇怪的是,跳大神之类的神婆职业在以前属于下九流,眼前的老太太偏偏有一双象征身份的小脚,总让人感觉不协调。

元亮看到老太太之后,眼神闪了闪,突然附在我耳边说:“她就是我说过的董婆。”

原来这个老太太就是董婆,我听元亮提过很多次,现在才第一次见到她本人。在我的想象里,董婆应该是那种神神道道的模样,可是眼前的老太太虽然穿着一身黑衣,但模样看着倒有几分和蔼,年轻时样貌应该不差。

窦二迎上去跟董婆寒暄了几句,董婆话不多,走到棺材前静静地看了半天,老太太显然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脸色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董婆后退几步,别看她是一双小脚,但行走很稳。她走到窦二面前,两人低语了几句,任我竖起耳朵,也没听清董婆到底跟窦二说什么。董婆说完之后,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交给窦二,窦二的神色突然变得很不好看,过了半晌才长长叹了口气。

董婆抚了抚腰上的彩带,我本以为她要准备开始跳大神,没承想她居然扭头走了!

窦二无奈地看着董婆的背影,紧紧地攥住那个东西,神情惶惑。

“怎么回事?”把董婆找来的那人瞠目结舌地看着大门,“董婆怎么走了?”

窦二一咬牙:“董婆说我大哥伤了‘大仙’的真身,所以才遭此横祸,她让我明天之前必须把大哥的尸体埋了,否则……否则家里其他人也会受连累。”

满院子的人听到这话都愣住了,等再看向老窦尸体的时候,眼神已经大不一样。元亮的脸色也不太好看,突然他暗中扯了扯我的衣服:“不如……咱俩先走一步?”

我蹙眉:“你真信那个董婆的话?”

元亮面有菜色:“我敢不信吗?你忘了我上次中邪,你把我十个手指头钻出十个窟窿的事了?”说完他猛地抖了抖手,仿佛那十根手指还在痛。

窦二在棺材前站了半天,突然间一咬牙:“钉棺吧。”

在农村,婚丧嫁娶都有一套流程,一般都有专门负责的人,就像婚礼上的司仪一样,掌控着婚礼的节奏。丧事也一样,百草镇有专司丧事的人,像什么做灵床、钉棺、抬棺、挖坟坑等,都有一伙人专门是干这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