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漫长一天的结束(第14/17页)

她立即让人产生一种错觉:这是一头被困在窝里的野兽。他们俩互相无声地对视着。尽管一看到达格利什,她那粗野的号叫立刻戛然而止,仿佛这号叫是假装的一样,那双热切凝视着他的眼睛虽然流露出恐吓的眼神,却是明亮的,没有阴云。这头野兽也许在痛苦之中,但它是在自己的领地,所有的感官都是警觉的。当她开口说话时,声音听起来有些忧郁,有些挑战的意味,但没有一丝好奇或恐惧。

“你是谁?”

“我叫亚当·达格利什。你叫什么?”

“摩拉格·史密斯。”

“我听说过你,摩拉格。今天晚上你去过医院。”

“没错。柯林斯小姐让我向常住职工宿舍打个报告。如果不能待在南丁格尔大楼,我要求回到医务人员宿舍。啊,不!不是该死的害怕!我只是和大夫相处得太好了,所以他们把我赶到职工宿舍。他们在这儿不停地咒骂,真的。我要见总护士长,但是布鲁姆费特护士长说不能去打扰她。”

她停止叙述自己的悲苦,无意识地用手不停去拨弄风雨灯的灯芯。灯亮了些,她鼓起眼睛看着他。

“亚当·达格利什,这个名字挺好玩。你是新来的,对吗?”

“我今天早晨才到这里。我猜他们已经告诉你法伦护士的事了。我是一个警探。我到这里来,就是要找出她和佩尔斯护士的死因。”

一开始,他以为这个消息会激起她的另一轮号叫。她把嘴巴张得大大的,然后想了好一会儿,喘了一小口气,又突然合上了。她生硬地说:“我没有杀她。”

“佩尔斯护士?当然不是。为什么会是你呢?”

“那个人可不是这么想的。”

“那个人是谁?”

“那个警察,那个该死的警察比尔·贝利。我看得出他是怎么想的。他问我们所有人问题,在你悲痛的时候,他的眼睛却一直盯着你。什么‘你起床后做了什么’,他认为我能干什么?干活呗!那就是我做的。还有什么‘你喜欢佩尔斯护士吗?’‘她曾经对你有不友善的举动吗?’。我倒真想让她试一试。不管怎么说,我连认都不认识她。还有,我调到南丁格尔大楼来最多也不过一个多星期。但是我看得出他的目的。他和别人一样,想要怪罪我这个可怜得要命的女仆。”

达格利什走进木棚,在靠墙的一张长凳上坐下。他本就打算要找摩拉格·史密斯问问,看来这是一个好时机。他说:“我想你弄错了。贝利警察没有怀疑你,他是这样对我说的。”

她嘲弄地在鼻子里哼了一声:“警察告诉你的话,你一句也不要相信。哎呀,你爸爸没有告诉过你吗?他真的在怀疑我。该死的贝利!我的上帝,我爸爸可以告诉你许多关于警察的事。”

达格利什想,无疑警察也能说出大量关于爸爸的事,但是他却掐断了这条谈话的轨迹,认为从它里面找不出什么东西来。她有可能把警察比尔·贝利的名字用作了押头韵的游戏,津津有味地玩弄着它。达格利什赶紧捍卫他的同事。

“贝利警察只是在尽他的本分。他没有要打扰你的意思。我也是一名警察,也会问人问题。我们大家都会这样做。没有你的帮助,我会寸步难行。如果法伦护士和佩尔斯护士被人谋杀了,我就要找出来是谁干的。你知道,她们还年轻。佩尔斯护士也只有你这么大,我想她们也不想死。”

这是个关于正义和情感的吁求,有理有据,他不知道摩拉格会有何反应,但昏暗中,他看见她那尖锐的小眼睛在看过来。

“帮你!”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轻蔑,“别骗我了,你们这种人不需要帮助。你们连如何把牛奶灌进椰子壳都知道。”

达格利什心里忖度着这个令人吃惊的比喻,他决定把它当作一句表达敬意的话,反正没有人反对。他把手电筒稳稳地立在长凳上,这样手电筒便能在屋顶上投下明亮的光圈。他移动大腿,使它们更紧地靠在墙上,又把头靠在墙上挂的一大束酒椰秆上,感到格外的舒服,便摆出谈话的架势问道:“你时常来这里吗?”

“只有心烦的时候才来。”她的声音里透露出来的意思是,心烦是任何一个有头脑的女人都会有的事,所以她们得早作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