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第8/63页)
她突然间哭起来了。
利昂奈特伸出手想将身体向前倾过去,可突然又收回了手,并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流感可不是欢迎刚到葱郁鸟笼里的新人的好方式。我……嗯,我只不过是没什么母性而已。很明显吧,我就看着女孩倒在地上,缩蜷成一个球,双手紧紧地搂抱着自己,也只觉得这一切似乎不过是一场大风,挡过去就好了。
她一开始哭得喘不上气、连心都哭碎了,最终变成慢慢地低声抽泣。看她这样子,我蹲下身来,跪在她旁边,把手放在她还没被标记的后背,尽量温柔地跟她说:“这还不是最痛苦的,但这大概是最让人惊讶的。从这里开始,你可以稍微有一点点期待。”
一开始我都不知道她到底听没听到,因为她啜泣的声音接连不断。听了我的话,她转过身来,用手拦腰抱住我,把脸埋进我的膝头。这回是哭得又伤心又惊讶,再次放开了嗓子哭。我没拍她也没摸她,手一动不动——等她接触了花匠,她会恨这种动作的——但是我一直把手贴在她温暖的皮肤上,让她知道我在她身边。
※
“你还有走廊的照片吗?”她突然开口问,探员们听到这话都摇了摇头。埃迪森把手里一沓照片递给她,双手握拳紧紧贴在自己的大腿上,看着她翻看照片。她抽出一张,盯着看了一会儿,放在了桌上,然后直视着探员们。“一只奇利卡瓦白蝴蝶。”手指描着对比鲜明的黑白轮廓。“他给她取名叫乔安娜。”
维克多眨了眨眼。“乔安娜?”
“我不知道他按什么标准来给我们取名字。我觉得他就是看一遍,觉得哪个合意就随便选。她明显看着就不像是什么会叫乔安娜的人,随便吧。”
维克多逼着自己去观察照片里的那对翅膀。她说的没错,虽然从她的姿势无法准确猜出身高,但女孩确实看起来个子小小的。“她怎么了?”
“她……太喜怒无常了。一般情况下,她看上去都挺适应的,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突然闹起情绪来,然后搅得整个花园里的人都不安生。后来利昂奈特也死了,再然后花匠又带来一个新女孩。”
他见她没说话,清了清嗓子,问道:“她后来怎么了?”只听到英纳拉叹了口气。
“花匠要给新来的女孩文身,就把墙降下来了,可是她想办法留在了花园外面。墙升上去的时候,我们就看到她在池塘里了。”她突然情绪失控,一把抓起照片,把照片的正面翻过去扣在金属桌子上。“这是致命的过错,下场不可饶恕。”
维克多默默翻看着另一堆照片和文件,他翻到了要找的那张,挑了出来。一个年轻男人,外表看上去可能比实际年龄稍大一些,头发是深棕近黑色,发型凌乱,但有文艺范,浅绿色的眼睛在瘦削苍白的脸上特别突出。他长得很好看,就算是相机的像素很低也无法掩盖其脸上的风采。这种男孩——仅就外表来说——他不会介意霍莉带回家来见父母。他该把话题引回到男孩身上了。
但还不是现在。再等一会儿。
他不知是在为她着想,还是在为自己着想。
“那时花匠注意到你躲在树上。”
“怎么了?”
“你说他跟你是在一个新来的女孩床边谈话的,也就是在乔安娜之后的那个女孩旁边吗?”
她笑了一下,这笑不像微笑,更像是苦笑。“是的。”
又过了一会儿。“那这个女孩最后取了个什么名字?”
她闭上了眼睛。“她没有名字。”
“为什么——”
“时机。有很多事最后都是败在时机上。”
※
她的皮肤散发着乌木的光泽,经浅灰色的床单一映衬,极像是蓝黑色,头发剃光后,脸型像是活生生从埃及金字塔的墙壁上拓下来的。利昂奈特去世后的那几天,我发狂一样地想要找点事来做,不管什么事都行,但是我和福佑和利昂奈特不同,我不想也不会做什么东西。我读书,读很多书,但是我自己写不出东西。福佑埋头做软陶,炉子里都是她塞进去的小雕像,后来有一半儿都在她发脾气的时候毁了,可我连这种发泄渠道都没有,不管是做东西还是毁东西。